霎時間,所有宮女齊齊下跪:
「求公主饒命!」
長公主囂張慣了,雖因著一起長大的情分不忍對忠玉苛責,但其他人可不同了。
于是她聲音陡然尖銳:「杖斃!全都拖出去杖斃!
「我要誅你們九族!你們全都給本公主陪葬!」
殿內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哀號聲。
長公主與攝政王雖早已暗中茍合,但明面上仍舊是金枝玉葉,除了殿內一直守著的宮女們,并非隨便一個女子都可以靠近。
而且她自己也清楚,若論起朝夕相處,忠玉才是最佳選擇。
于是她復又轉頭看著忠玉:「姑姑,你真的想看見我幸福嗎?你也知道我現在……」
話還沒說完,忠玉便身形一僵,隨即眼眸轉了轉:
「殿下,奴婢……奴婢可以找人替!」
長公主還沒說話,她便自顧自站起身,狀若癲狂,抓過正在看茶的侍女:
「你!你不是家鄉發洪水,宅子被淹嗎?我給你錢!你去!
「你……你不是等著給你妹妹贖身嗎?我給你錢!我有好多好多錢!」
被忠玉盯上的女子個個嚇得臉色慘白,頭搖得如撥浪鼓。
這幾個月來梁燕什麼樣,她們心知肚明。
那蠱蟲不會立即讓人斃命,卻會讓人生不如死。
白天黑夜,梁燕幾乎沒有安生過。
短短幾個月,她好像換了一個人。
不但容顏盡毀,長得越來越奇形怪狀,聲音粗獷沙啞,就連身上都開始隱隱散發惡臭。
可想而知有多痛苦。
命都要沒了,還顧及什麼身份。
沒有人愿意。
慢慢死和立刻死的區別罷了。
忠玉紅著一雙眼挪步到我面前,盯著我:「你!你替我去!我給你錢!」
我低著頭,一動不動。
「夠了!」
梁燕厲聲喝道。
梁燕舍不得懲罰忠玉,并不僅僅因為她同自己一塊長大,更因為忠玉替她辦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。
她是一條忠誠的狗,更是一把鋒利的刀。
眼下,她對忠玉心寒,卻還不到置她死地的程度。
那麼……
就讓我來推一把吧。
于是我拉過忠玉的手:「掌姑姑,奴婢愿意。」
忠玉灰敗的神情總算有了一絲回暖,她看著我眼神激動。
10
治療開始前。
年輕人抬起眼看我,眼眸一沉如水,看不出情緒。
「敢問姑娘,如何稱呼?」
年輕人姓何,叫何松年。是這一屆的新科狀元,本來在吏部任職,是個厲害的六品官,后來屢破奇案,連連升官,成了吏部重要的一把手。
他會醫術的事原本無人知曉。
可就在今年,攝政王與長公主定親后,正巧趕上了百官宴。
雙喜臨門,皇帝決定大辦一場。
哪知宴上有人突發惡疾,眾人驚慌失措之余,眼見著百官中走出一個年輕人。
此人緊急施救,不一會便讓其轉危為安。
再后來他開始展露出天賦,連戶部尚書趙大人的沉疴都治好了。
宋太醫看著青黃不接的太醫院,終是忍不住舔著老臉向皇上提議,要何松年兼任太醫院的左院判。至此,何松年不僅在吏部述職,還兼任太醫院的御醫。
所有人都說何松年肯定是這些年在辦案中學成的,紛紛夸他天賦異稟。
只有我知道,原本他的醫術就比辦案能力更好。
因為他是玉郎的結拜兄弟——陳松年。
玉郎善武,他善文。
何是玉郎的姓。
何家曾是大戶人家。
陳松年是何家撿回去養的棄嬰。聽說撿到他的時候,身上就一塊縫著陳字的紅布,而他差點凍死在冰天雪地里。何家悉心照顧了一個月才讓他活過來。何家并不因著血緣關系對他生疏。
他跟玉郎無異,都是何家孩子。
何家并不偏心,兩個孩子一樣培養。
我呢。
我是八歲那年,從勾欄里拼命跑出來,沖撞了何老爺的轎門,被救下的。
他扶起我,看著我臟兮兮的臉:「小女娘,你可愿跟我回去?你放心,從今往后沒人再欺負你。」
我點點頭,大滴大滴滾燙的淚落在他手背上。
他笑了:「別哭。別哭。我家夫人最喜歡女娃了,謝謝你啊!小女娘,她一定很開心。」
被大水淹沒前的何家,救了冰天雪地的陳松年,救了即將淪落風塵的我,還給了我們一個有磚瓦蓋頭,有暖衣熱飯的家。
他們似乎并不急著要求孩子成才。
玉郎不愛讀書,便給他專門請了武師。
陳松年不僅愛讀書,而且還愛鼓搗奇奇怪怪的毒藥,便給他請了最負盛名的江湖郎中游才子。
我呢?我什麼也不會,可我害怕自己的過往被人翻出,被人指指點點,更害怕熟人嚼舌根。于是我學會了易容,學會了變聲,還學會了巫蠱之術。
十歲那年,鎮上發大水。
等了半個月也沒等來朝廷營救。
于是何家除了我們仨全都淹死在那場洪水中。
從此我們相依為命。
為了不挨餓,又為了供陳松年上京考功名,我與玉郎走街串巷,什麼賺錢的買賣都做過。
但世道艱難,我們年齡小,無依無靠,在當地明里暗里也碰過不少壁,存不下什麼錢。
沒過兩年,陳松年便考上了狀元。
而自他當上官,便更加甚少與我們聯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