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門婚事,從頭到尾只有我一個人樂意促成。
想通了這些,我反而更難受。
他們隨隨便便一個念想,就改變了我本來的命運,沒人問我愿不愿意,然后他們再故作無意地補償我一兩次。
我寧可不要這補償。
4
「懷枝,一會兒獻藝,你隨便上去彈個琴跳個舞什麼的。」顧驚鵲對我說。
「為什麼?」我很納悶,她要出風頭自己出去,干什麼叫我獻藝。
「哎呀你別管,照我說的做就是了。」
我把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。
等第一個小姐上去彈了一首曲子之后,我應聲而起:「臣女善舞,愿以水袖舞一曲為公主慶生。」
幾十道目光一水兒地涌向我,他們到底也料不到話是我這個庶女說的,畢竟庶女在大宴上一向是陪襯。
滿地無聲,他們在等,等顧驚鵲這個正房嫡女發話。
冥冥之中,我又對上裴戾的目光。
他說我愛金銀,愛權貴,不愛他,更不愛我自己。
可這些座上貴族,早在心里把我這個人從皮囊到內里都打好了分數,最后都得出一個結論——我不如顧驚鵲。
我如何能不愛呢?備受矚目,高人一等,還能讓這些貴人小姐揣著心思說話,我怎麼能不愛呢?
那如果……
如果我舞絕眾人,贏得滿堂彩,可否得他青眼?
可否讓座上這些人覺得,我比得上顧驚鵲?
可否主宰自己的命運?
顧驚鵲終于跟上一句:「既然姐姐要獻舞,那不如讓我來為姐姐和曲如何?」
嘉寧公主的眼神在我和顧驚鵲之間徘徊了幾下,笑著點頭應允。
侍從搬了一把琴到顧驚鵲面前,而我則被帶下去換了舞衣。
舞衣是長袖紅衫,尋常樣式,只是如此,僅僅算中規中矩,離出彩還遠得很。
那如果,我添點東西呢?
……
及至臺上,我便聽見有人驚呼:「她衣服上是什麼?」
「是——是鈴鐺!」
鈴聲清脆,與琴音相稱,更添空靈。舞姿輕盈,配以鈴鐺上下搖動,方顯傾城。
他們絕對想不到,我養在深院十幾年,還和我小娘學了一身舞藝。
一舞畢,我定在臺上,遙遙對上裴戾的目光。
那里面是——贊賞、疑問還是說不清的情緒。
卻聽一爽朗笑聲傳來:「好!好!這就是顧愛卿的兩位女兒?」
眾人皆驚,我原本低著頭,只輕輕抬眼就看見了一襲黃袍,而那黃袍之上赫然是一條金龍!
是圣人!
我連忙叩首,在座的人也稀里嘩啦跪了一地。
圣人隨意擺了擺手,卻上了高臺,是要扶我親自起身的意思。
我連忙起來,不敢碰他一絲一毫。
我用余光去看顧驚鵲,她一點兒也不意外。
她知道。
顧家欲我為帝王妾。
5
「顧愛卿這兩個女兒,著實出色。」帝王的眼神落在了我身上。
我別開眼神,這回,不是欲拒還迎。
我不愿為帝王妾。
我是為了富貴甘愿做妾,我是自甘下流用那媚俗手段去勾引裴戾,這些我認,我都認。
可我也不愿鎖在深宮里,小娘說過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,豎著進去橫著出來。
小娘說我沒腦子,進去了就出不來。她告訴我要是勾不著裴戾,做誰的妾都好,但不能為帝王妾。
我聽進去了。
我站在臺上,幾欲落淚。
原來,以色侍人,是如此兇險。
我還沒反應過來,一道聲音響起:
「顧家女兒的確出色,父皇,今日借著皇妹生辰,兒臣斗膽,向父皇討個恩典。
」
說話的人是三皇子。
「你又沒做什麼,還有臉討賞?你說,是什麼恩典?」帝王朗聲大笑。
「兒臣心悅顧二小姐,求父皇賜婚。」三皇子望著顧驚鵲,眼里的情意濃得快要溢出來。
原來,這叫愛意。
我望向裴戾時,便沒有愛意。
「顧二小姐怎麼說?」
「臣女愿意。」顧驚鵲回望三皇子,堅定道。
「哈哈哈哈哈,好!好!好一雙有情人!朕現下就為你們擬旨!」
帝王終是下了高臺坐到了對面的席位,而我也退了下去。坐回顧驚鵲旁邊的時候,我已經出了一身虛汗。
顧驚鵲還是一點兒意外都沒有。
6
跟著顧驚鵲坐上馬車時,我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。
「懷枝,你別哭啦。怪我,沒提前通知你,讓你受驚了。」顧驚鵲輕聲道。
「顧家……是父親?父親想要送我入宮?」我抽泣著問道。
顧驚鵲搖頭:「不全是,很大一部分還是圣人自己的意思,阿臣在宮中偶然得知的。我當你是親姐姐,怎麼忍心叫你入宮去,便把這事提前了,帝王稍稍知道些道理便明白,天底下沒有姐姐嫁父親,妹妹嫁兒子的道理。」
我點頭。
顧驚鵲撩開簾子看了一眼,她的心上人早已離開,簾子外面根本什麼也沒有。
「就算沒有你,我和他……也是遲早的事。」
我也挑開簾子看窗外,不同的是,我看見了裴戾的馬車。
而他,像是能預知未來似的,也挑開簾子與我遙遙對視。
他的眼睛真好看啊,和別人都不一樣,是干干凈凈的、不染塵埃的一雙眸子。
「驚鵲,你說……愛意是什麼感覺呢?」
顧驚鵲沒有回答我,也不知道我的聲音和心思有沒有順著風飄進他耳朵里。
7
靖康書院是皇城最大的書院,稍有家世的公子小姐大多是在這里開蒙學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