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令元要見我,我讓人回了說沒空。
日頭升到中午,又徐徐墜向西面,我坐在椅子上半瞇著眼睛,張正竹給我添茶。
「大人,人抓到了就開堂審吧,別的事您別管了。」張正竹擔憂地看著我。
「你覺得我會管?」我掃了他一眼。
「屬下怕。」
我撲哧笑了,沒說話。
連環殺人案,動靜極大,連首輔張瀾也喊我上峰去責問了幾次。
不但如此,圣上在早朝也連著問了兩天。
案情重大,三司加派了人手,于是剩下的兩名同伙也迅速落網。
兩個同伙也是半大的孩子,男孩十四,女孩十七,兩個人長得很瘦小,光著腳穿著草鞋。
被抓的時候挨了打,兩個人臉腫成了包子。
上峰要親自審,以平民憤。
「你辛苦了。」上峰王路成笑瞇瞇地道,「你休息兩天,剩下的事本官會處理。」
我笑著說不辛苦。
第二天,王路成親自升堂,徐令元由家人陪同來聽審,三司衙門也各派了官員過來旁聽。
順天府許久沒這麼熱鬧了。
我靠在屏風后,聽著徐令元插嘴罵人,聽著王路成拍了驚堂木,訓得慷慨激昂。
「大人。」張正竹扯了扯我衣袖,「別聽了,去吃飯吧。」
我推開了半拉窗戶,盯著明鏡高懸看了一會兒。
「我不餓,你們自己吃。」我推開張正竹,往前去,張正竹幾個人都拉著我,我回頭掃開他們的手。
「我自己的事和你們無關,都去吃飯。」我擺了擺手。
幾個兄弟紅著眼看我。
「去吃飯,不知者無罪。」我推開他們,去了衙堂,抬手接住了王路成丟下來的令箭。
王路成一愣,其他也是滿面不解。
「別急,王大人。
」我將令箭插在竹筒里。
「關于這個案子,下官也有幾句話想說。」
7
衙堂內外所有人看我,大約都覺得我有病。
我看著王路成笑了笑,「大人忘記問兇手為何殺三位朝廷官員。」
王路成一愣。
以王路成的能力,他是不可能忘記問殺人動機的。
唯一的可能,就是他故意不問。
他不問,我就來問,不但要問,還要在公堂上問,當著三司衙門的官員面問。
「姜行之!」王路成拍了桌子,「平日你胡鬧,本官包容你便罷了,可這是公堂。」
我點了點頭,依舊是堆著笑,「大人,動機很重要,不問不填寫,將來再升堂問,豈不是多添事端?」
一側的徐令元的臉色也沉了下來。
大家都心知肚明。
我不再管他們,只問牛河:「你為何殺三位朝廷命官!」
牛河聲音很大,吐字清晰,「因為劉平泰他們狼狽為奸,貪污禾縣賑災款,做假賬做功績,我們天災人禍家破人亡,可他們卻升官發財。」
「我要殺了他們,殺盡天下貪官!」
牛河的聲音,鏗鏗落在衙堂上,所有人聽著都是一愣。
「退堂!」王路成拍了驚堂木,立刻有人上來將牛河他們強行帶走。
衙堂上,王路成和徐令元以及三司衙門的六位官員,靜靜地看著我。
「小姜大人什麼意思?」徐令元問我。
「下官就是提醒補充一下,沒什麼意思。」我笑著道。
「你什麼意思,你心中清楚。」徐令元警告地看我一眼,拂袖而去。
三司衙門的官員也都沉默看著我,沒有多問一句。
王路成指著我的鼻子,「你做官做膩了?」
我繃著臉,抱了抱拳,「大人,下官沒做膩。
」
我鬧衙堂的后續很有意思。
滿朝官員無人追問牛河的話什麼意思,但所有人將矛頭指向我。
區區從六品,一天得了四十一本彈劾奏疏。
我也遞上了奏疏,理由當然不是查戶部賬目,而是要求重查連環殺人案。
剛將奏疏送出去,寧王傳我去。
不是不見我嗎?
我收拾了一番,隨手買了兩個梨當禮物。
寧王看著桌上的兩個梨,又嫌棄地丟了個冊子給我,「你寫的?」
我掃了一眼冊子,點了點頭。
「你覺得你一個人,能撬得動整個朝堂?」他看著我,眼露譏諷。
「王爺要幫微臣?」我眼睛一亮,坐他面前,「要是您出手,下官就有十分的把握了。」
寧王指著我,讓我保持距離。
「本王嫌腦袋重,和你一起瘋?」寧王白了我一眼。
「唉。」我給自己倒了杯茶,「王爺,微臣都是為了您啊。」
寧王一臉戒備地看著我,仿佛我只要再提胡話,他就立刻將我腦袋擰了。
我撇了撇嘴。
「這朝堂不是您顧氏的?微臣忙來忙去,不都是為了您家的事?」
他一愣,我趕緊湊上前,「說得沒錯吧,微臣勞心勞力,都是為了您啊。」
寧王看著我冷笑,「我看你腦袋又不想要了。朝堂是圣上的,將來也是太子的。這個功你應該去找太子邀。」
這個人油鹽不進,軟硬不吃。
我取了梨用大刀削了,坐在他面前吃,他也不說話就一直看著我。
「王爺,微臣是不是長得不賴?」我撫了撫鬢角。
寧王讓我滾。
我用桌布擦了擦手,又擦了擦刀。挎著我的佩刀起身,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著他。
「王爺,不為朝堂為百姓,微臣也不可能坐視不理。
」我說著頓了頓,沖著他挑了挑眉,「若微臣死了,您幫微臣收個尸。」
我出了房門,背著手溜達在寧王府。
在我看來,為人也好當官也罷,都得無愧于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