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想步我娘的后塵。
他的過去,我僅憑他三言兩語才得知了個不知真假的大概。
他也從未同我提及今后準備如何安排,更沒同我說是否就準備這樣一生一世一雙人。
我不知曉他的過去,他的未來更是捉摸不定。
唯一確定的便是我只駐足于他的現在。
與其賭一朵終會衰敗的花永久鮮妍,不如狠狠心,在它開得最是艷麗之時,親手摘掉它。
一年之期未至,我們成婚的第九個月,我被診出了喜脈。
07
那日我回去后悄悄收拾了細軟,支開他出了門,留了封訣別信便一走了之。
如今再見,已過去六年。
當初的沈三成了如今只手遮天的攝政王沈璟行,人也變得不那麼斯文乖巧,反倒越發冷漠逼人起來。
不緊不慢走近我,渾身上下散發著上位者淡定從容的威壓。
我不禁腳下步步后退。
卻被他帶入內間抵在墻上,淡色的眸中忽地深沉,直直望進我的眼底。
「孩子如今幾歲了?」
我十指緊緊扣著身后的墻縫,避而不談:「王爺既然不信民女,又何必一問再問?」
他面上沒什麼表情。
「老板若說了實話,又怎心虛不敢答?」
「民女私以為這是民女家事,且王爺身為攝政王胸懷治國經略,理應勤勉政事為國為民,而不是在此恃強凌弱威脅于一個普通百姓。」
他輕笑了一聲,眉頭微挑,一字一句滿是譏誚:
「何時孤詢問自己孩子具體年歲,也叫威脅百姓恃強凌弱了?」
他直接不和我繞圈子了。
竟然挑明了自己懷疑長安的身份。
我緊了緊手,才發現手心早已一片濡濕。
「攝政王此話何意?不知我兒長安何時竟成了王爺的孩子?」我盡量保持面上平靜,「王爺應多是認錯了人。」
沈璟行目光定定瞧著我的臉。
沉默許久。
「那便請老板告知,孩子生父又是何人?」
我正準備硬著頭皮信口胡謅個莫須有的男人出來。
忽見房門被推開,一個肉滾滾的身影從門口艱難擠了進來,綠豆眼,發面饅頭般白凈圓乎的臉。
正是隔壁布莊的錢多多老爺。
「宋娘那批貨你看……」
「這便是孩子他爹。」我指著錢多多面不改色道。
「嘎?」錢老爺綠豆大的眼睛眨了眨,瞧了瞧沈璟行,瞧了瞧我。
愣住。
又見沈璟行這副侵略性姿勢,兩簇小小火苗瞬間從他的豆豆眼中猛地躥成滔天巨焰。
「大膽狂徒!你做什麼這樣欺負宋娘!」
「……」
一句大膽狂徒送攝政王,我不禁為錢多多捏了把汗。
剛想為他求情,就聽一旁的沈璟行道:「孩子生父?」
「是。」
為了孩子歸屬,豁出去了。
就是不容欺君,也欺君多回了。
「這生父同孩子生得,可真是天差地別。」
他意味深長看我一眼。
我硬著頭皮解釋:「王爺,兒多肖母,孩子生出不一定要像父親。」
「是嗎,」沈璟行涼涼笑著,意有所指,「孩子眼睛倒是特別。」
長安的眼睛確實像他。
都是一雙好看極了的桃花眼。
原本該是深刻得看塊石頭都深情,可眼瞳偏又是淺淡的琥珀色,倒難得顯出幾分清冷淡薄。
「民女過世的家母也曾因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美名在外。」
「可民女卻未曾傳來半分,不曾想如今竟生在了自己孩子身上。」
我信口胡謅。
母親死去多年。
我看他去何處查證。
08
其實沈璟行這人一直挺叫人琢磨不透的。
外表光風霽月,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君子模樣,誰見了他不得贊一聲陌上人如玉啊。
可那些年我多次不省心,說什麼也不聽時,他在我面前便立刻收起小白兔的乖巧溫良,獠牙一點點嶄露。
如今他又從少年徹底長成了青年,斯文公子長成一國攝政王。
必然更加難搞。
那次的談話以我的裝傻充愣,他半真不假的冷笑不歡而散。
我懸著一顆心,生怕他這樣生氣會做出些什麼。
然而我的商行平平順順開著,隔壁錢多多依舊來找我喝個茶。
甚至第二天一來就捧著一大束鮮花,抹著鼻涕眼淚對著我就是一頓嚎,聲淚俱下訴說著自己對我的一番徹骨思念之情。
我一口茶水險些噴出。
「天天見,錢老板有什麼可肝腸寸斷的?」
「宋娘啊,這演戲就得演全套嘛。」
他笑瞇瞇搖著扇子,豆豆眼里俱是促狹。
又摸了摸長安的頭:「何況長安還是我義子,平日喚我一聲錢爹爹,你們的事自然就是我錢某人的事。」
這些年錢多多確實幫了我許多。
我一個女子打理京中鋪子不易,來京城時也多得了他的照拂。
他對長安也是極好,時不時便帶著長安上街轉轉玩,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長安從小沒父親陪伴的遺憾。
長安小點時甚至一度以為他真是自己爹爹,常追在他身后,貼來貼去撒嬌求抱抱。
「娘親,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?」
長安與某人相似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著我,目光澄澈擔憂。
「無事,不過一個人上門來找娘問點事。」我揉著他柔軟的發頂,「如果,娘是說如果,長安的親生父親找上門來,長安是準備和他走,還是選擇繼續跟著娘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