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家子文臣,獨獨出了這麼一個武將。
沈璟行神色稍顯倦怠,眼底漫不經心,缺了幾分血色的唇淡淡道:
「孟將軍往年皆在外行軍打仗,今年難得得閑回京,理應上場群雄逐鹿一展雄姿,如何能來孤這病人處浪費時間?」
孟霄抱拳笑道:「那臣這便去了,王爺夜以繼日操勞國事多是不易,還望多多保重身體才是。」
沈璟行以手支頤,旁若無人便開始淺眠。
太后本想同沈璟行說幾句什麼,見他闔上了眼,便作罷。
只瞇了瞇眼,頗有幾分愉悅地飲著杯中酒。
我則盯著遠處飛馳而去的藍色身影,一眨不眨。
顧駙馬這繡花枕頭也想著趁圍獵展一展風姿,上獵場打獵去了。
18
入夜,向大周臣服的十一個草原部落紛紛向皇室獻禮。
奇珍異寶盡數奉上,沒奇珍異寶的便送上美姬妖妖嬈嬈獻舞獻曲。一派歌舞升平。
人群中不知是哪個大臣突然提了一句:「往日這美酒美人顧駙馬不是最愛,今夜怎的沒見?」
按理說今夜到場王公貴族該是都來。
太后聞言一頓,皺眉,揮了揮手叫了個侍衛去他的營帳將他叫來。
侍衛沒一會便回來了,只說并未在營帳內見到顧駙馬。
眾人面面相覷,圍獵場在山之中,入夜危機四伏,這顧駙馬沒在營帳還能去哪?
又安排了一眾侍衛進山搜找,宴席快散盡時,方才從一處密林中將他拖了回來。
侍衛找他時早已人事不省,兩條腿一左一右穿著條利箭,直插入骨。
血早已侵染了兩條褲腿,看情況怕是得落個終身殘疾。
一位大臣上前將那利箭一看,驚道:「踏燕云紋,這不是孟霄將軍的箭羽嗎?」
瞬間眾人目光紛紛投向走過來的孟霄。
孟霄似是也沒想到,快步上前查看,見果真是自己的箭。
立刻沉下了臉。
「是我的箭沒錯,但我全程只顧著打獵,又與顧駙馬無冤無仇,如何會去害他?」
話雖如此,但箭終究還是他的標記。
顧駙馬沒醒來之前,便只能將他暫時關押下去。
「顧駙馬中箭一事,你覺得呢?」
回了營帳,沈璟行沒什麼表情地望著我。
我為他倒了杯茶,遞至他面前。
不解道:「我不過一介商販,對整個朝堂一無所知,王爺為何這樣問?」
燭光映照下,他眉骨如刀削,眸子忽然叫人看不出情緒,「一入宮門深似海,老板最好別亂來。」
「王爺也知我除了王爺外認識的權貴不多,大多不過些小官,無權無勢如何能亂來?」
他意味深長:
「無權無勢,有錢卻能使鬼推磨。」
我心頭一跳,面上卻不動聲色。
「有錢也不一定找得到人辦事,王爺太高看我了。」
他只是盯著我,不置可否。
「雙兒若是有所求,為何不來找孤?」
找他?
顧駙馬是太后的狗,他同太后關系又不清不楚,我如何能放心找他?
氣氛正僵著,正巧外頭有侍衛來報,說陛下召攝政王前去議事。
八歲的小童能有何事同人商議,想來也不過是太后要見他的幌子罷了。
沈璟行微微蹙眉,起身披上外袍。
擦肩而過時將我擁入懷中,下頜抵在我發頂,低嘆一聲:
「孤很快回來。」
我推開他:「王爺快去吧。」
他深深看我一眼,轉身離開。
一室寂靜,莫名的酸楚還是一點點漫上心頭。
就算我不是很想承認。
我不在的六年里,甚至我沒遇見他的那十八年,也有別的女子總陪在他身旁。
從青梅竹馬兩小無猜。
到如今共攜幼帝輔政。
19
顧駙馬是在第二天醒來的,兩眼一睜就開始抱著自己兩條殘廢的腿鬼吼鬼叫。
「我的腿,我的腿!我的腿再也沒了!」
我冷眼瞧著他崩潰的模樣,只覺得好笑。
腿廢了而已,哭什麼?
很快就會知道自己不僅是腿廢了,整個下半身都廢了。
你的福氣在后頭呢。
沈璟行說得對,有錢確實能使鬼推磨。
只要錢到位,圍獵場中神不知鬼不覺廢個破落的駙馬,自是有人干。
但普通箭羽突然換成了孟霄的踏燕云紋箭,卻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。
一入宮門深似海。
莫非螳螂捕蟬黃雀在后?
后背忽然一陣發涼。
孟霄被押,今年的圍獵冠軍便成了后起之秀的相府嫡子陸錚。
高挑的青年從我面前走過時,腳步微微一頓,慢悠悠道:
「真是多謝宋娘子的萬兩黃金了。」
想起那支雕著塔燕云紋的箭,我心下警惕。
「陸公子究竟要做什麼?」
他卻不答。
只勾唇笑了一下,再不停留。
沒來由的,我絞緊了手中的袖子。
很快,這股不祥的預感便得到了印證。
圍獵結束,一眾官員便坐著馬車回京,誰知前方忽然滾下了巨大的山石,轟隆隆便向著我們涌來。
各位官員家眷們大驚失色,忙不迭連滾帶爬從馬車上下來,一眾身著黑衣的蒙面人不知從何處跳了出來。
「有刺客!護駕!護駕!」
兵刃相接,鮮血四濺,大刀割破皮肉斬斷脖頸的聲音不絕于耳。
四周一片混亂。
我脊背發直,身后一只手忽然環住了我的腰,有力的心跳聲和堅實的胸膛傳來陣陣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