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攝政王失蹤,小皇帝病重,太后悲痛無暇他顧,朝中局勢越發不穩了起來。
丞相勾結藩王,反了。
仗打了兩個月,千鈞一發之際驃騎將軍孟霄率兩萬精兵以少勝多,斬丞相人頭于劍下,一舉平定了戰爭叛亂。
「鷸蚌相爭,鷸勝了。」
「便該收網了。」
說這話時沈璟行正教長安下棋,淡定執黑子落于盤上。
白子頃刻間被殺得片甲不留。
人貴有自知之明,既然玩弄權術非我所長,不如便和長安安安靜靜待在這。
容卿和吳斌偽裝成我的兄長,時不時下山給我們買些物資并傳達消息回來。
長安終于能做出一張完美的人皮面具時,驃騎將軍晉升為護國大將軍,相府謀逆滿門抄斬;
長安熱衷于《孫子兵法》,看得津津有味時,小皇帝駕崩,護國將軍走相府老路,舉兵篡位;
長安終日研究圍棋,從初學到終于破解死局時,攝政王回宮,護國將軍被一劍封喉,太傅滿門抄斬,太后打入冷宮。
山中到底冷清了,我喬裝帶著長安下山逛逛。
買佩飾時,忽地瞧上一條編織手鏈。
紋路極是漂亮,便向老板討教了一番編法。
正編得順利時,忽然聽到街上一陣騷亂。
「一個兩個看什麼,我曾經可是駙馬!你們這群賤民給我提鞋都不配,干什麼在這指指點點!」
一個看著風燭殘年的老人拖著兩條臟腿,氣息奄奄靠在一處臟污不堪的墻根,四周歪七扭八躺了七八個酒壇子。
一個大娘直接啐了他一口:「呸!也不看看自己這副腌臜樣,就這還公主駙馬呢!做什麼春秋大夢!」
「我看不過是在哪個花柳巷子得了病,把自己整得半身不遂,這腦子也得了癔癥吧!」
周圍一堆人開始哄笑起來。
正巧我也將手中的編織手串編好了,給了老板一片金葉子,便拉著長安滿意地回了家。
死有什麼可怕?
生不如死地活著才最可怕。
顧駙馬,慢慢享受你這賤命臟命的下半輩子吧。
25
屋檐上的雪越積越厚了。
一連幾月沒見到那人,連他伏案處理政事的桌案都蒙上了一層薄灰。
我拿了條雞毛撣子,將桌上的灰盡數拂去。
又再打盆水來擦一擦,不料卻碰掉了桌上硯臺。
彎腰撿起時,忽然發現桌屜處一頁淡黃的宣紙。
抽出一看,紙上的字跡蒼勁飄逸,一看就是幾月前那人留下的手筆。
井底點燈深燭伊,共郎長行莫圍棋。
玲瓏骰子安紅豆,入骨相思知不知。
……
怎麼辦,突然就很想見他了。
剛一轉身,清冽的冷香傳來,腰突然被一雙手臂環住。
耳畔傳來那人的淡啞的嗓音:
「雙兒在看什麼?」
心下如擂鼓。
「在看陛下前些日寫的詩。」
「玲瓏骰子安紅豆,入骨相思知不知。」
我對上沈璟行琥珀色的眸子:「陛下喜歡我什麼?」
「我若說年少相遇,日久生情,你信嗎?」
「為何不信?」
唇上傳來軟軟的觸感,眼前是那人白皙俊美如謫仙的臉。
一瞬間有種錯覺,他依舊還是六年前那只軟綿綿的溫柔白兔子。
嗯,說他是白兔子也不對,確切來說他更像只狡猾的白狐貍。
雙唇分開時,耳旁傳來一聲輕笑。
「六年來難道沒人告訴雙兒,這種時候應該閉上眼嗎?」
一句話將我喚回了神。
想惱怒地捶他,手又使不上勁,慌慌張張推開他,轉身逃走時卻不經意打翻了桌旁的墨硯。
嘩啦啦,泛黃的宣紙一下散落在地。
硯臺上俱是潑墨。
他扣住我的腰,俯身輕輕道:
「朕的皇后,跟朕回宮吧。」
半晌,我聽到自己的回答:
「好。」
愿我如星君如月,夜夜流光相皎潔。
(正文完)
太后番外
我原以為沈璟行是沒有心的。
我和他自小相識,算得上青梅竹馬。彼時我是太傅嫡女,年滿十三歲便可入宮學。
宮學里多的是意氣風發的小姐公子,金枝玉葉的皇子公主,可不知為何入學那日我卻獨獨注意了他。
少年容貌優越,卻面無表情。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傾瀉他一身,白玉般的臉瞬間奪了我神智。
看周圍沒有一人同他交談,大概便知曉他就是那個不受待見的九皇子。
傳聞他母親身份低微,不過皇帝南巡途中艷遇,偶然得的一子。
生母死后,十歲時方被皇帝尋回。
可回宮的日子卻過得凄凄慘慘。
不幸養在心狠手辣的德妃手下,先帝一日不去她的殿中,德妃便命令手下太監執著鞭子將他從夜里抽到天明。
是以不過十歲的身子,全身上下遍布傷痕,新傷疊舊傷,身上常伴著股藥水混著血腥的詭異氣味。
因著這股難聞的味道,以及陰郁寡言的性子,宮中人要麼避之不及,要麼譏諷暗笑。
雖然可憐,但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,誰又在乎呢?
宮女太監忙著安生保命,各宮嬪妃忙著下藥墮胎使心眼,皇帝白天忙著唇槍舌劍,夜里忙著耕地犁田。
都忙得很。
感情真是這般毫無道理,既不會因為某人金尊玉貴而心生愛慕,也不會因為一人落魄潦倒而有所規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