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們都給老子小心點。」
「用得著你說!」
話雖粗魯,手中卻越發溫柔。
「說來,那謝家小子還沒過過我們這幫兄弟的眼,咋能輕易讓他將咱小舒娶了過去。」
「就是,來日得讓我們好好考究考究。」
阿爹被搶了話也不惱,反倒笑著看一眾叔伯摩肩擦踵。
若擱在往日,說不定我會為謝懷瑾捏把冷汗。
可今日我笑著笑著便哭了。
哭得不能自已。
若我還活著,那現在的眼睛一定腫成核桃了。
可若我還活著,我又怎麼會哭?
03
其實,我是被這些叔伯養大的。
阿娘生我時難產而死,我的吃食都是這些叔伯費勁巴拉找來的。
在他們眼中,我早就是他們的女兒了。
我后悔了。
我該與阿爹一起回來的。
邊關的星星很亮,人也是。
阿爹,若你知道長公主害死了我,你會怎麼做?會反了嗎?
我仰頭看向星空,讓淚水流得慢些。其實無需阿爹回答,我呀,一直都知道答案的。
阿爹不會反的,起碼不是現在,邊患一日未解,阿爹的刀柄便永遠不會向內。
因為他不僅是我的阿爹,更是本朝的將軍,若為消一時的仇恨讓敵人的鐵騎踏破山河,那就對不起他身上的戰袍。
只是阿爹,我心里好難受。
很堵,也很疼。
阿爹,我好想你再陪我說說話。
好想穿上那件襖子。
可是再也不可能了。
夜深了,阿爹還在忙。
我靜靜伏在桌案上,看阿爹沙場推演,很明顯如今局勢對我方一片利好,只是后方一直糧草短缺,才使得阿爹這般舉棋不定。
想起糧草,我的眼神暗了暗。
原本我執意留在京城,不單單是為了謝懷瑾。
更重要的是籌糧。
長在邊塞多年,曉是我再不通行軍之事,我也知道阿爹他們常為補給所困。
那些達官貴人在京城大魚大肉地吃著,可前方為他們拼命的人卻受溫飽所累,營中那些將士都精瘦精瘦的。
我本想與那些貴女打理好關系以便我籌糧,故赴了那一場冬雪宴。
可是我死在了宴上。
糧也運不到了。
三更天了,阿爹還沒睡,他從懷中拿出兩張小像,一張是我,一張是阿娘。
他那滿是老繭的手反復摩擦著小像,阿爹常說我與阿娘長得很像,只是性子還得磨礪磨礪,不及阿娘溫婉。
阿爹說他怕將我養成了個猴子,日后下了黃泉見到阿娘,阿娘會罵他。
所以,我雖長在軍營,可從未真正習過武。
習的是琴棋書畫,插花品茗。
但阿爹不知我自己也偷偷學過武的,雖然學藝不精。
可我總想著若是武藝精進些,那日蕭靈音派人將我摁在寒池的時候,我會不會能逃掉?我搖了搖頭,逃不掉的。
她是公主,總有殺死我的理由。
04
許是我的執念太深,我來邊關已經八日了,我的魂魄還沒有消散。
長兄帶人去剿匪了,還沒有回來。
但一大早,營帳外,便傳來了將士們的歡呼聲。
我看著一車一車的糧草拉進了糧倉,有些困惑。
更讓我不解的是,運送糧草的人說是我派來的,他一句話,我的腦子轉了六七個來回。
我確實籌了糧,但此事只有我與侍女小蓮知曉,即便冬雪宴那日她僥幸逃脫,可僅僅月半的時間她也運不到。
難道是蕭靈音為了隱瞞我死的消息?可是她那性子應該不會實打實送來這麼多。
運糧時間應該在我死前,難不成是謝懷瑾?可我未曾和他提及過此事。
押運之人臨走時嘴里嘟囔了幾句,我沒聽清。
「父親,我們回來了。」
珠玉在前,長兄從匪寇那里運回來的糧草也不少,但一對比,便有些不夠看了。
阿爹正帶人修繕糧倉,沒顧得上長兄,倒是四喜叔猛拍了長兄一下:「少將軍,輸給自家妹妹不丟人,還是咱們舒兒厲害。」
長兄素來穩重,但看到倉中的糧草也不由得一愣:「云舒回來了嗎?這些都是她派人運過來的?」
「姑娘沒回來,怕是被京城中那小白臉絆住了腳。」
我在空中有些羞憤,他確實白,我當時也確實瞧上了他的臉。
只是那小白臉現在已經美人在懷了。
到底是我錯付了。
思及此,我心里又有些悶堵。
「但押運之人稱是受了咱家姑娘的命令,我實在想不出來,如果不是舒兒派的人,還有誰會這樣掛念咱這幫兄弟。」
我也想不出來,我尤記得冬雪宴那日蕭靈音的話。
「身為將軍,打仗籌糧是宋寒山的職責,糧草短缺,本宮還未問他失職之責,如今籌糧倒是籌到本宮面前來了。」
夜里,長兄心悸,從夢中醒來,去了阿爹營帳。
05
「父親,近來我總有些心神不寧,云舒獨自一人遠在京城,我擔心她出了什麼事情。」
阿爹與長兄出了營帳,坐在了我常玩的吊床旁,我與他倆并肩坐在了一起,阿爹似有所感,偏頭朝著我的方向看了看。
我在他眼前揮了揮手,他沒有任何反應。
我失落地嘆了口氣。
「我近來也好久沒夢到你們阿娘了,這些時日明明哪里都順心,可心里總是悶悶的,透不過氣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