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「如今糧草已足,待此戰得勝,為父便回京看看舒兒。」
我朝武將若不得詔,是不可隨意返京的,回京要麼是凱旋歸朝,要麼是三年一次的回京述職。
「好,此戰得勝,父親便帶著鶴年回京看看云舒,這里我守著。若是謝家小子愿意,最好也將他一并帶來,那些叔伯都將云舒當作眼珠子疼,總得讓他們替云舒掌掌眼。」
函谷關一役,我軍大勝。
阿爹提著幾壺濁酒去了百谷坡,那里埋著的都是為攻城戰死的英魂。
戰場慘烈,死去將士們的尸身很難有完整的,如若沒有親屬來尋,便都進了邊關的衣冠冢。
一戰又一戰,一城又一城,堆出累累白骨。
阿爹去祭奠他們,告訴他們兄弟們將城給攻下來了,讓那些英魂走得安詳。
不過,我不敢去。
我怕。
怕他們能夠看見我,怕他們走得難過。
兩位兄長身上也都見了血,次兄昏迷了過去,長兄左肩被刺了一刀,所幸皆無性命之憂。
我的內心很糾結。
我盼著父兄早日回京,將我的尸骨歸土,可我又不希望他們回去,不想讓他們知道我死了,就這樣瞞他們一輩子也好。
上天似乎懂得了我的糾結,替我做出了抉擇。
06
當天晚上,小蓮來了軍營。
她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,漏出的肌膚上也布滿了血淋淋的鞭痕,以至于她剛來時無人認出。
「少將軍,姑娘她死了。」
長兄不信,他讓小蓮將話重復了一遍又一遍,他已經包扎好的傷口又滲出了血。
冬雪宴那日,長公主支開了小蓮,小蓮見我久久未歸便去尋我,卻被公主府的人以盜竊之名抓了起來,關在了地牢里。
她在那里日日受著鞭刑,也是在施刑之人口中得知了我的死訊。
鞭刑很重,終于有一日她受不住了,昏死了過去。那些人都以為她死了,便將她丟在了亂葬崗。
「許是上天也覺得小姐死得冤,就留了奴婢一口氣在。」
小蓮在亂葬崗醒來后,她不敢回京城,也不敢走官道,便一路東躲西藏地跑到了邊關。
「少將軍,她們說姑娘死前被挑斷了手腳筋啊!」
「她們還說將姑娘的尸身封在寒池里,讓她生生世世困在那里。」
「少將軍,姑娘那麼一個怕冷的人,她怎麼受得住啊。」
小蓮說完便暈死了過去,醫官說她是憑著一口氣走了這麼久,現在氣散了,怕是兇多吉少了。
阿爹祭奠友人,還沒回來。
長兄出門打馬去找阿爹,只是馬術極好的少將軍卻在上馬時摔了好幾次。
次兄醒來后便哭得泣不成聲,比阿爹打他時哭得還厲害。
他哽咽地說不出話來,只是重復著「不可能的。」
我也哭了。
因為阿爹回來得知此事后,便瘋了。
他連夜向京城奔去,中途累死了三匹戰馬,原本月余的路程只用了四日,我跟在后面都險些追不上。
阿爹到京城時已滿臉胡茬。
他叩開了謝府的門,他要找謝家要一個說法。
07
可謝家說謝懷瑾已經從宗祠里除了名,不再是謝家人。
我有些驚訝,謝氏百年世族,最是重視血脈傳承,謝懷瑾又是長子嫡孫,竟會這般輕易將他從家族中割舍了。
但無論謝懷瑾怎樣,都與我無關了。
阿爹想要尋回我的尸首,可是很難。
公主府守備森嚴,蕭靈音又將我死的消息瞞得嚴嚴實實,阿爹找不到她害我的證據,自然也搜不得公主府。
因此,阿爹進宮了,他將戰勝的消息告知了皇帝。
皇帝要封賞阿爹,阿爹借此狀告謝駙馬罔顧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私自悔婚;長公主不守婦德,不修婦容,勾引有婦之夫。
聽完阿爹的狀詞,皇帝沒有說話,只是隨意地攤在椅子上逗弄著蛐蛐。
阿爹跪地不起,皇帝斂了神色。
「宋愛卿,勿聽小人之言。前幾日有人上奏說宋家在邊關養私兵,囤兵刃,孤便覺得不可信。孤倒覺得謝家小子與皇妹是兩情相悅。」
「微臣惶恐,臣以性命起誓,絕無此事。」
皇帝擺了擺手,示意阿爹起來,阿爹沒有動。
「罷了,此事終究是謝懷瑾做得不妥,就罰他二十個大板吧。至于皇妹年幼,還請愛卿多加擔待。」
原來長我十歲竟也稱得上年幼。
阿爹有苦說不出,只能將話都咽回了肚子里。
謝懷瑾的刑罰是阿爹親自施的,用的是軍棍,一棍便可讓其腚上生花。
但謝懷瑾硬生生受了二十下,額頭滿是汗珠,卻沒有發出一聲哀嚎,只是蕭靈音在旁邊心疼得不行。
阿爹施刑時,她死死瞪著阿爹,恨不得將阿爹活剮了。
「因何退婚?」
08
阿爹問出了我心底的疑問,我也想知道為何,既然愛的不是我,何故來招惹我,害我丟了性命。
「宋云舒行為粗俗,野蠻無禮,不堪為謝家婦。」
不堪?原是如此。
我的心一刺,垂下了頭,并沒有注意到謝懷瑾眼底的痛苦。
阿爹連道了幾聲好后,朝著他的下盤踢了下去,他猛然摔倒在地。
「這是你欠云舒的。」
蕭靈音氣急,想讓侍衛拿下阿爹,謝懷瑾攔下了她:「不必和無關緊要的人計較太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