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回到家里,在夜深人靜之時,阿爹抱著阿娘的牌位痛哭。
「夢蝶,是我沒有能力,是我沒有保護好女兒,就連女兒死了我連她的尸骨都無法尋回來。」
我身死緣故,皇帝未嘗不知,不然他今日也不會借邊關之事敲打阿爹。
阿爹也并非不知皇帝的意思。
他只是心寒了,為自己,也為邊關拼死殺敵的兄弟。
我退出了房門,讓阿爹與娘說說悄悄話。
望著天上高懸的孤月,我心里泛起苦澀,雷霆雨露,皆是君恩,若將我放在阿爹的位置,我也無法解眼下之局。
次日一早,宋府門前聚了一眾百姓。
因為我家門口停了一副棺材。
棺材板被打開,我的尸身陳列其中,并且竟然還沒有腐爛。
阿爹顫抖地將雙手覆在了我的臉上,過了好久,他都沒能直起身來。
宋府大喪。
皇帝追封我為郡主。
可我不稀罕,阿爹自然也不稀罕。
尸體停在靈堂里,阿爹不讓蓋棺,我端詳著自己,看到了手腕和腳腕間被鐵鏈禁錮的紅痕。
阿爹心疼地為我上藥,如同兒時我磕破皮時那般,阿爹檢查我的傷口時發現棺材中有一層夾層。
我想要去看,但無論離得多近,都看不真切。
好似是些賬本和書信之類的。
隔日,天未亮,阿爹便起身,穿戴整齊,手中持著笏板,儼然一副大干一場的樣子。
我隨阿爹進了朝殿。
太和殿富麗堂皇,鎏金銅瓦,氣派得很,大臣依照品級席地而坐。
只是大臣們等了許久,都不見龍椅上那位。
又等了許久,他才姍姍來遲。
一國之君,如此行徑,便是國家衰敗的開始。
09
但也可理解,因為他能登基,時運占了極大成分。
當年先皇醉酒寵幸了一位宮女,但事后便將此事拋諸腦后了,可那宮女的肚子爭氣,一胎雙生,一男一女。
當時先皇已有十一個兒子,即便皇帝知曉她母子三人的存在也未必會放在心上,反而更可能被其他嬪妃所害,因而那宮女便將此事瞞了下來。
所以,當其他皇子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時,他在吃糠咽菜,但這也讓他在奪嫡之時活了下來。
那十一位皇子為爭搶皇位,死的死,瘸的瘸。
就這樣被他撿了漏。
而他一上位,先借故誅殺了存活于世的兄長,之后覺得沒了威脅,便享樂了起來。
10
「有事啟奏,無事退朝!」
太監尖細的嗓音一落,阿爹就直挺挺地站了出來。
「臣有事啟奏。」
阿爹彈劾長公主貪贓枉法、受賄賣官、草菅人命。阿爹說完,朝堂很靜,落針可聞,大太監接過證據,呈給了皇帝。
皇帝隨意翻了幾下,臉色有些黑,朝臣大氣不敢出,生怕連累了自身。
「依宋愛卿之意,想要如何?」
「依照國法處置。」
皇帝沒有應允,而是宣布散朝,將阿爹留在了御書房。
他用一句「靈音是公主,終究與旁人不同」便將蕭靈音的刑罰免了,最后只是褫奪了她的長公主封號,收了她的封地。
她是公主這麼輕飄飄一句話將她犯的惡都給掩蓋了。
看吧,雖然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,可從來不會同罰。
阿爹自知多說無益,便領命告退了。
天灰濛濛的,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,阿爹在雨中的背影很是悲愴。
我沒隨阿爹回去。
而是蹲在御書房外的陰影里等一個人。
照著蕭靈音的性子,她接到旨意后必會進宮,我想看看她知曉此事后的反應。
果然,巳時三刻,蕭靈音怒氣沖沖地闖進了御書房。
「皇兄,你為什麼要廢除我的封號,這樣怎麼讓我在京中抬起頭來?那些世家貴女定會取笑我的。」
「孤即便奪了你的封號,你依舊是公主,若是有人取笑你,孤將她殺了便是。」
「那皇兄,你將宋寒山那個老匹夫給殺了好不好?」
屋里一陣沉默,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「現在殺不得,邊關那里還用得上他。」
「皇兄, 母后去得早,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。你答應過母后會好好照顧我的,你都忘記了嗎?如果現在連你都不幫我,還有誰會幫我?」
蕭靈音哭訴著自己的滿腹委屈,好似她才是那個受害者。
「行了,今日這事就當給你的教訓,下次這種事情要做就做得干凈些,不要再讓人找到了把柄。」
皇帝并不知道這番話會給公主府的下人帶來一番血洗,當然他若知道了也不會在意。
我蹲在墻根,心里滿是冰涼。
在皇帝眼中,我們這些人的性命僅僅是一個教訓。
我不知道我宋家百年戍邊究竟為了什麼,阿爹曾說戍邊為的不是一家一姓,為的是身后萬千百姓。
可暴君當政,顛了他的權,覆了他的朝才是為百姓計,才是救百姓于水火。
我往家的方向走,雨水落不到我身上,可此刻我多麼希望能落在我身上。
阿爹在宋家祠堂里跪了許久,待他再走出房門,眼中多了之前從未有過的東西,且越發堅毅。
或許他要對不起宋家的列祖列宗了。
10
阿爹去見了一個我想不到的人,做了一件我想不到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