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長寧特意繞路來見我一面。
她圍著我上下打量,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死人:
「我的好妹妹,好好珍惜現在的時間吧。你現在擁有的,都是我施舍給你的,我雖然狼狽,但我至少能活著。」
我毫無波瀾地看她。
我的蠢姐姐。
我們都在爭天下了,你還在自娛自樂呢?
算了,無知有時候也是一種福氣。
出嫁前舅舅花錢收買上百個說書先生,讓他們在茶樓酒肆說大周腹背受敵,是長寧公主不顧危險自請和親,解了大周困境。
一時間人人稱頌。
我著紅嫁衣出城那天,百姓們齊刷刷跪成兩排。
齊聲高呼:「公主大義!恭送公主,祝公主洪福齊天!」
我在祝福聲中遠行。
身邊的送嫁宮人是我西北精銳,數千箱嫁妝里藏的是刀槍武器。
而舅舅領著數萬兵馬,在周姜邊境等著跟我里應外合。
我嘴角帶笑,昂頭挺胸。
這仿佛不是我的出嫁路,而是送我登基的大道。
13
本來說好的姜國派皇親國戚來接親,但我沒想到他們皇帝竟然親自來了。
許是自信自己兵力強盛,又在自家領地,連兵都沒帶多少。
「讓朕看看朕的皇后是何等美人。」
他牽我下馬,掌心相觸時就發現了不對勁。
「你一個公主怎麼手掌這麼粗糙!」
但來不及了,我掌心一翻,利刃已經橫在他頸脖間。
「不糙,怎麼握得住刀呢?」
隨著我一聲令下,送嫁隊伍瞬間變成了一支精銳部隊,而不遠處馬蹄陣陣,似有千軍萬馬涌來。
縱使命在我手上,姜帝也并沒多慌張,他笑:「你倒是有膽色,但就憑你們小小周國,也妄想撼動我姜國根基?」
「如果……三國聯手呢?」
姜帝臉色大變。
姜國橫行霸道已久,其他幾國早就心有怨言,可還沒到忍無可忍的時候。
直到這次他打起各國公主的主意。
這次當選的是我,下次呢,又是哪家的公主?
舅舅的心腹鄭越拿著我的印鑒去陳、楊兩國陳清利弊。這兩國皇嗣稀少,公主都是只有一位,被當成寶貝似的捧著。
鄭越以我之名說動他們出兵。
如今三國圍困,姜國危。
我換下繁瑣嫁衣,穿上冰冷的鎧甲,第一次作為先鋒攻下了姜國的第一座邊城。
緊接著是第二座,第三座……
五個月長驅直入。
偌大的姜國險些被瓜分個干凈。
我本來是想多拿點地回去的,但京城突然傳來消息,父皇病重。
皇后為逼他傳位給她的兒子,軟禁了他。
啊?
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仗,你撿我功勞?
這怎麼行?
我二話不說帶兵回去,將那些蝦兵蟹將收拾個干凈。
父皇看見我,簡直要流出淚來:
「京華!你回來了!」
我握住他的手,上演了一番父女情深。
「父皇切勿著急,身體要緊。」
「朕的身體要不行了,京華,朕放心不下大周啊,你覺得,你大皇兄如何?」
我故作思索:
「大皇兄胸無點墨,非治國之才。」
父皇一怔:
「那老二呢?」
「頑劣不堪,難當大任。」
「那老五……」
「年紀尚小,難啊。」
父皇再次開口前,我笑著把他的話堵了回去。
「父皇身體好著呢,這麼早急著立皇儲做什麼?不著急,女兒回來了,父皇該安心了。」
父皇并不安心。
因為他從被皇后軟禁,變成了被我軟禁。
實際上并沒什麼區別。
14
外面的事交給舅舅處理,我只會參與決策。
一時間在宮里竟然清閑下來。
每年中秋宮里都會大擺宴席,宴請朝臣。
但今年,皇帝病重,皇后也被我禁足,內庭不知道該不該辦,就來請示我。
「辦!不僅要辦,還要辦得熱熱鬧鬧的,如今姜國國破,這可是大喜事。」
得了我的命令,內庭立馬著手去辦。
我怕母親在宮里待著無聊,就讓她去幫忙盯著。
可沒想到母親竟惶惶不可終日。
「京華啊,你父皇的寢宮終日有人把守,是你叫人做的?」
我裝作沒聽到的樣子給她夾菜:
「嘗嘗這個,西北特有的菜,我親自做的。」
她卻握住我的手:
「你如今有救駕之功,日后陛下一定會為你尋個好歸宿,不用再去西北那嚴寒之地。
「京華,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?」
「母親,你從來都不懂我。」
我垂眸看著她的手,摩挲著自己掌心的厚繭:
「你看我的手,便以為沒有哪個姑娘家喜歡自己的手變成這樣。你覺得這是苦,可我卻將其視為榮耀。
「你以為尋個好歸宿是恩賞,可對我來說,那無異于折斷我手腳,將我囚禁至死。
「我想要的是無人再敢置喙我,沒人能左右我的命運,我要真正的自由。」
母親滿目震驚:
「從古至今,哪有女子不依附男子的?」
「所以,舊規矩該變變了。」我慢慢擦著手,語氣淡淡的,像小時候跟她聊家常那樣平淡。
「我若為尊,朝堂必能者居之,不分男女。」
我就這麼把內心所想說了出來。
母親嚇得摔碎了碗筷:
「京華!你不要做錯事!」
我喚人來把瓷片收拾走,帶母親登上了城墻。
她自入宮以來,便日夜困在小小庭院,從未站得這麼高過。
我想告訴她,大多數女子的目光都很淺,只看得見夫君兒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