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若是知道自己的血汗錢被趙王和賀蘭嵩克扣了,會做出什麼危險事,可就不好說了。
兩個月后,北疆軍營嘩變。
數萬將士打著清君側和討要軍餉的旗號,大舉南下。
一路勢如破竹,暢行無阻。
清君側的隊伍越來越大,抵達潼關時,兩萬變成了六萬。
朝廷迫于無奈,緊急下詔將賀蘭嵩下獄,抄了賀蘭嵩的家產,充作軍餉發給士卒。
只可惜杯水車薪,北疆軍士根本不買賬。
皇帝只好暗中調集各地將領,入京勤王。
檄文發下去,勤王的軍隊卻遲遲不到。
趙王因獻上祥瑞,不僅沒有被皇帝懲罰,還被派去鎮壓叛軍。
趙王拿到京畿三大軍營的兵權那晚,圣上猝然駕崩于寢宮,并留下遺詔傳位于趙王。
有幾個臣子因質疑遺詔真假,被梁璟當庭殺害,自此再無人敢有異議。
太子被趙王以弒君之名,關入詔獄,等候問斬。
同日賀蘭嵩出獄,官復原職。
一夜之間,京城變天了。
24
璇璣閣里,有雇主出十萬金買太子出獄。
沒人敢接這個燙手山芋,比起錢財,活命更重要。
劫獄風險極大,更何況還是背上弒君名聲的太子。
我在眾人質疑的目光中,接下了任務。
離開璇璣閣時,有人攔住我,勸我不要去蹚渾水,自找死路。
他名喚玄七,早我兩年入閣,武功不在我之下。
我初入閣時,因是頂替故人的身份,不熟悉閣中規矩,還謊稱失了武功。只有他處處幫襯我,抓著我一遍又一遍地狠命訓練。
旁人接任務,他也接任務。
旁人歇息,他盯著我訓練。
他于我,亦師亦友。
我明白,他是為我好。
可他不知道,我沒有別的選擇,只能救下太子。
若是趙王坐穩皇位,元家的冤屈永遠洗不清,永遠見不到天光照破深淵的那一天。
死去的三十七口元氏族人,永遠不能正大光明地立碑刻字,只能做孤魂野鬼。
爹娘白死了。
我的故人元靈犀,白死了。
阿姊的眼疾腿疾,白受了。
既然這世間無人還我們公道,我便只能自己去討。
雖千萬人。
吾往矣。
25
討要軍餉的大軍,駐扎在城外五十里。
在他們到達之前,梁璟已經吩咐人堅壁清野。
一旦大軍沒了糧草補給,只有死路一條。
梁璟派人給他們送了一波銀子,明面上表示安撫,動搖他們的軍心,夜里卻親自領兵偷襲。
兩軍交戰,詔獄防守便松懈了下來。
我趁夜潛進去,迷暈獄卒,撬開牢門,見到四肢被鐵鎖囚困的太子。
牢獄昏暗潮濕,彌漫著腐爛的霉味兒。
太子正襟危坐于墻根下,襤褸的衣衫被血染紅,舊傷又添新傷,縱橫可怖,一看便知用過酷刑。
他看起來也不過二十二三的年紀,卻一臉穩重老成,渾身貴氣十足,與四下的臟亂格格不入。
他見到我,并未有絲毫驚訝,顧自坐著一動不動。
「孤不能走。
「若是孤越獄,就等同于心虛,承認了弒君弒父的罪名。」
我咬牙怒罵:「虛你奶奶個腿兒!」
「成王敗寇,等你搶回皇位,誰還敢說你半句不是?」
說完,我動手處理困住太子的約莫手腕粗的鐵鏈。
一刀砍下去,我握刀的虎口被震到發麻。
鐵鎖卻紋絲不動。
太子搖頭:「沒用的。梁璟為了困住孤,特制了玄鐵鏈。」
「刀砍不斷,火燒不爛,唯有鑰匙才能解開。」
「我就是鑰匙。」
幸而我平日對機關術頗有研究,費了些許精力,總算把鎖全部打開。
這大概就是雇主找到璇璣閣的原因。
我擦去額頭的冷汗,不等太子廢話,強拉著他起身離開。
他失重一般跌下去,我急忙去扶他,托住他大半身子。
「他們擔心孤越獄,打斷了孤的雙腿。
「你還是快走吧,省得連累了你。」
他聲色溫潤,平靜如水,將我往外推。
「殿下,我并非毫無所求。我若能救你出去,你需承我一諾。」
我沒有過多解釋,彎下腰,一把將他扛在肩頭。
他少見多怪,詫異極了。
我一手扛人,一手提刀,準備殺出去。
出獄格外順利,偶有幾個不長眼的,悉數倒于鋼刀之下。
牢獄外停了幾匹馬以及數名黑衣人,按計劃是雇主安排接應的人馬。
剛把太子橫放馬背上,守在暗處的弓弩手蜂擁而出。
我順勢踩鐙子上馬,拉過韁繩,策馬離開,只給眾黑衣人留下一句話。
「我帶殿下先走,你們斷后。」
笑死。
我可沒有舍生忘死的癖好。
費老鼻子勁兒把人救出來,我怎麼能中道歇菜。
26
城外正打仗,各處城門守衛森嚴。
一旦靠近,立刻會被射成篩子。
我帶著太子來到城西的義莊,此處有一條暗道,直通城外密林。
勒馬停下時,太子趴在馬背上,吐得昏天黑地。
我的衣擺和皂靴,也染上了污穢。
等他吐完,我才背他下馬,進入密道。
太子身姿清瘦,但架不住個頭高。
我一步一個腳印,走得愈發吃力。
汗水浸透衣衫,額頭的汗黏濕鬢角的發。
我絲毫不敢停下,擔心身后有追兵。
太子拿著火折子照明,低聲跟我道歉:「實在對不起,把你衣服吐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