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我重重喘息:「等殿下登基,記得還我人情就好。」
他笑:「這是自然。」
深淵一般的密道里,僅靠一點火光照明。
十分靜謐。
只有我沉重的腳步聲,以及我們此起彼伏的呼吸聲。
太子絮絮叨叨地開口:
「閣下長得很像我一位故人,不過她是女兒身。
「當年孤勢單力薄,被父皇禁足在皇宮,沒能救下她們一家。
「在獄中這幾日,孤每每活不下去了,便會夢到她。
「她站在橋上,橋下的黑水波濤洶涌。她叮囑我,一定要好好活著。
「教坊司的人都說她墜崖死了,孤不信。
「這些年孤一直在找她,也不知她身在何處?過得怎樣?」
27
他說的人正是元靈犀,前丞相元敬的女兒。
只可惜,四年前她就已經死了。
我親眼看著她,在我懷里咽氣。
那是一個雨夜,她被賀蘭嵩殺害,撐著最后一口氣找到了我。
她那樣一個有潔癖的人,死時滿身污泥,渾身的傷口都在冒血。
其中一刀刺在她心口,她痛得渾身發抖,嘴唇發紫。
她死的那年,也才十二歲,是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。
我也是從這條密道,背著她的尸首出城,在一棵松樹下挖了一個小小的土坑,安葬了她。
元家沒有昭雪,我不敢給她刻字立碑。
她和元氏其他族人一樣,成了無碑無名的孤魂野鬼。
至于她和太子之間的羈絆,我也并不清楚。
只知靈犀死前,交給我一枚觀音白玉佩。
玉佩是先帝賜給元家的,世間只此一塊,欲借此定下她和太子的婚約。
那時先帝雖未立太子,但已經定下了太子妃,足見先帝對元家的器重。
可惜帝王的寵愛就如六月的氣候,說變就變,隨隨便便一場風雨,便能毀堤淹田。
元相被誣陷入獄,判為斬立決,家被抄了,女眷充入教坊司,我家也被連坐。
我初見靈犀,便是在教坊司。
原以為她這個大家閨秀會吃不了苦,誰知她心性堅韌,從不抱怨叫屈,還處處維護我,待我如親妹妹一般。
有一年,教坊司上下去道觀祈福,回城途中馬意外受驚。
她讓我們跳下馬車,自己卻沒得及跳下來,墜崖了。
我和阿姊在崖底找了三天三夜,只找到破損的衣片和大攤血跡。
教坊司的人都說,她一定是被山里的野獸吃了。
直到她死前,我才知她墜崖后進了璇璣閣。
靈犀死前唯一的愿望,是希望我能替她為元家申冤,只字未提太子。
我猜,她心中大抵是恨太子的。
28
不知走了多久,終于到了密道口。
外面傳來刀劍錚鳴、緊鑼密鼓的腳步聲,還有激烈的打斗聲。
我放下太子,他靠墻坐著。
我蹲守在他前方,緊緊握著刀,忐忑注視著洞口的方向。
逼仄的甬道陸續涌進來幾名士兵,他們持刀砍過來。
全身的力量透支,我握刀的手有些發抖。
求生的本能驅使我揮刀劈刺。
溫熱的鮮血,濺在我臉上。
如炭火一般灼燒著皮膚。
空氣中血腥氣逐漸濃烈,混雜著泥土味兒,越來越難聞。
擊退一撥人后,密道暫時安靜下來。
不多時,外面打斗的聲音停下了。
我背著太子,邁過余溫尚存的尸體走出去,只見紀堯帶著一隊人馬,立在血泊里,腳下橫陳了密密麻麻的士兵尸首。
看到這一幕,太子依舊鎮定。
「趙王和賀蘭嵩的人竟追到這兒來了,看來他們對皇位是志在必得。」
紀堯大步上前來:「麻煩已經解決了,當務之急是治好你的傷。」
說完,他轉頭吩咐手下的人:「青宇,你去背殿下上馬車。」
青宇:「我?」
「不然我背?」紀堯挑眉反問。
我可不會以為,他良心發現,擔心我累著。
大概是怕我這個斷袖,對尊貴的太子殿下上下其手,侮辱了太子的清白。
他以為我樂意背?
我吃飽了撐的?
很累的!
背上一輕,我瞬間活了過來,抬手擦拭額角的汗水,猜出幾分門道。
「雇主不會是你吧?」
紀堯冷哼:「怎麼?你有意見?」
「沒有意見,我對小侯爺,只有偏見。」
他皮笑肉不笑:「你再嘴硬一句,剩下的尾款,一厘一毫也別想拿到。」
「賤人!你有種就睡覺別閉眼。」
說完,我恍然改口:「不好意思,我忘了。我其實見過小侯爺的種。」
「那晚月明風清,你全身赤裸……唔唔唔……」
紀堯額頭青筋暴跳,死死捂住我的嘴。
「你閉嘴!
「再胡說八道,休怪爺對你不客氣。」
「唔唔唔唔……」
我張大嘴,一口咬住紀堯右手虎口,趁他吃痛時,一把推開他。
他看著虎口的上下兩排血牙印,陷入了沉思。
「你屬狗的!」
我舔舐著唇齒的血腥味兒,吐一口血沫。
「怎麼?你要咬回來?」
馬車上的太子見我們互掐,開口勸架:「阿堯,他救了我,你不能對他無禮。」
「你們是不是有些誤會?」
我:「沒有誤會。」
他:「是死敵。」
29
紀堯帶著太子去往城外的北疆軍營。
他們想借北疆的勢力,肅清趙王及一干亂黨。
我這才得知,北疆大軍南下,是紀堯和太子授意的。
北疆軍營中有不少部將,從前與紀堯的父親交好。
而我送往北疆的賬簿,陰差陽錯點燃了眾將士的怒火,成了大軍南下的助力之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