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35
原以為他們是盟友,趙王會有幾分顧忌。
可事實完全在我預料之外。
趙王心狠手辣,一箭射殺賀蘭嵩,沒有絲毫猶豫。
他比璇璣閣里飼養的毒蛇還冷血。
賀蘭嵩還沒斷氣,就有不少人持刀劍朝我殺過來,爭先殺人搶功。
我手執雙劍,徑直殺向趙王。
幾乎同時,暗處閃出幾道黑影,割斷了束縛青宇他們的繩索。
是璇璣閣的人,其中一人是玄七。
進城前,我曾修書一封給玄七,向他求助。
本不抱希望,不想他真的說動了他們。
有了他們的配合,我出手漸漸游刃有余起來。
青宇幾人拾劍起身,將太后包圍起來,確保太后安全。
太皇太后趁此時機沖城下聲嘶力竭地喊話。
「趙王亂臣賊子,狼子野心。殺害先帝,陷害太子,殘殺忠良,篡改遺詔。
「連賀蘭嵩都被他殺害,諸位當真要擁護這樣一個不忠不義之人嗎?
「我以南齊太皇太后之名,在此向諸位承諾,太子梁翊才是先帝欽定的新帝,爾等若能擁護新帝,匡扶社稷,必有重賞……」
太后的聲音,一遍一遍回蕩在天際。
血色漸漸模糊我的雙眼,汗水大顆大顆落下。
紀堯攻進城時,我已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。
到后來只覺力脫,連劍也拿不穩,只是靠著本能揮動手臂。
有一瞬,我仿佛回到了璇璣閣。
上百人被關在不見天日的暗室里,沒日沒夜地互相廝殺。
直到戰至最后一人才能停止,不論生死。
有的人死在廝殺中,而僥幸活下來卻輸掉的人,會被扔進萬蛇窟受罰。
我勝過,也曾敗過。
我在萬蛇窟里,一邊哭一邊想,靈犀的性子比我還柔弱,她是如何挺過那四年的?
一想到她,想到阿姊,我便又咬牙堅持了下去。
36
大軍攻上城樓那一刻,我緊繃的神經立即放松下來,身子徹底泄力。
我雙手支劍,半跪在地上,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劍上。
目光所及,滿地尸首,血流成河。
太后他們和璇璣閣眾人,雖同樣負傷,但所幸都活著。
忽然有道黑影撥開重重士兵,朝我跑了過來。
許是我太累了,眼神不好,竟在他眼中看出一絲慌亂與關切。
他扶著我的身子,手指搭我脈搏上。
「還好還好,死不了,來得不算晚。」
他拍著胸口,舒了一口氣。
我使出全身的力氣,一口啐道:「滾犢子!」
「小侯爺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。」
「行,你樂意就好,隨你怎麼說。」
他分明也全身負傷,卻好似不覺疼痛一般,心情頗好,話音里滿是克制不住的喜意。
打了勝仗,確實值得高興。
士兵陸續打掃戰場,處理尸體。
不遠處的趙王身中數刀,趴在地上,猶不死心地掙扎著。
寒光驟然一閃。
我敏銳地覺察到危險,一把推開紀堯,自己卻沒有力氣再避開,被破空而來的力道沖倒在地。
恍惚中,我閉上了眼,身子被人接住了,心口不知被什麼東西擊中。
怪異的是我并未覺察到痛意。
或許臨死的人會喪失痛覺。
我全身無力,眼皮沉重,只想閉上眼,一覺不醒。
37
紀堯抱著我的身子晃啊晃,搖啊搖。
我仿佛身在一葉扁舟。
不久后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,滴在我臉上。
一顆。
接一顆。
哭聲嗚咽縹緲,耳邊響起絮絮叨叨的話。
我聽不清,只覺煩死了。
他號喪呢?
叭叭叭的,能不能讓我安樂死!
良久,我無奈睜開眼。
紀堯的臉近在眼前。
他雙眼通紅,蓄滿了淚水。
「小侯爺,你別晃我,晃得我頭暈想吐。」
紀堯聞聲止哭:「太好了,你沒死。」
我有氣無力地嗤他:「呸!你才死了。」
「我要是死了,一定把你帶走。」
我抬手摸索到懷中的玉佩,已經碎裂。
那支箭射中我懷里的觀音玉佩,冥冥之中,靈犀救了我一命。
……
紀堯抽空捅了趙王十幾刀,這下他死得很透徹。
補完刀,紀堯背著我下城樓。
我靠在他肩頭,閉眼睡覺。
他又開始聒噪了。
「那什麼……我想過了,斷袖就斷袖,沒什麼大不了的。
「喜歡男子還是女子,無甚區別,應該一視同仁。
「只是恰好,我喜歡的人是男兒身。」
「好好好,我知道了。斷袖小侯爺,能不能閉嘴讓我安靜會兒?」
他態度強硬:「說好了,你得跟爺一起斷!」
一起斷?
什麼意思?
他喜歡我?
他這句話,瞬間把我的三魂七魄都炸醒了。
「你有病吧?誰要跟你一起斷?」
「我不管,你若是無意,為何要幾次三番撩撥我。撩完就跑,哪有這樣的好事?
「爺的清譽全被你毀了,你必須對我負責。」
「莫名其妙,我什麼時候撩撥你了?」
「你敢不認賬!
「第一次你偷看爺洗澡,第二次你親了我,第三次第四次……」
經他這麼一細數,我差點就信了他的鬼話。
38
太子登基后,下詔為元家沉冤昭雪,賀蘭一族落了個滿門抄斬。
我為元氏族人立了新碑。
他們再也不是孤魂野鬼了。
我在璇璣閣接下一個新任務,帶著阿姊連夜離開了京城。
馬車在山野里走了幾日,紀堯策馬追來了。
見到我后,他氣急敗壞,一臉憤憤不平地瞪我,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「元嫽月!
「你個騙子!」
哦豁。
他知道我的真名了。
看來也知曉我女扮男裝一事。
天地良心。
我可從來沒說過「我是男人」這種話。
我靠在馬車車廂上,慢悠悠地晃著鞭子。
「小侯爺,我承認過自己是女子,是你不信,還非要拉著我一起當斷袖。」
「你何時……」
聲音漸漸低下去,他大概是想起來了。
我挑眉看著他。
他臉色一會兒青,一會兒綠,精彩至極。
短暫的沉默過后,他失落地問:「你當真沒有一丁點喜歡我?」
是的。
一點也沒有。
可說出來的卻是:「也不是吧,還是挺喜歡的。尤其是你給的金子!」
說完,我果斷咬牙閉嘴。
紀堯得意地笑了:「鄙人不才,家中略有薄資。所以花了一丁點小錢,在璇璣閣雇了你。」
「你這次的任務,是為我接的。」
「什麼?」
我垂死病中驚坐起。
「你錢多直接給我不好?費那勁干嗎?
「不知道璇璣閣要分走兩成嗎?
「足足兩成!」
「爺錢多,爺樂意!你管我。」
我十分心痛:「敗家子啊敗家子,你遲早得把家產敗光。」
「心疼了?不如你嫁給我,替我打理家產。」
「我考慮考慮。」
終身大事,可不能馬虎。
紀堯急不可耐地催促:「考慮得怎麼樣了?」
「過了爺這個村,可就沒這個店了。」
「……」
「過了爺這個店,我最多再給你開個茶棚。」
聽著他的自言自語,我不覺莞爾。
或許他是個不錯的郎君人選。
可我不能輕易答應他。
男人吶,得到就不會珍惜了。
「小侯爺放心,我會好好考慮的。
」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