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見竹定定看著我,唇角勾起,像是想要說什麼——
突然間,宮門傳來巨大的撞擊聲。
一列低頭在宮墻邊巡邏的侍衛忽然暴起,與自己的同僚大打出手。
血瞬間染紅了雪。
有人,反了。
一反,便要殺人。
趙見竹反應極快地攬著我,往回跑。
在我們的身后,那幾個內應打開了宮門,我聽見了馬蹄踏過的聲音。
慘叫,巨吼,咒罵,不絕于耳。
到底是誰要謀反?
趙見竹顧不得別的,帶著我進了一個偏宮。
外面的爭斗聲越來越大,而緊閉的宮門,赫然成為他們懷疑的目標。
趙見竹認真地看了我一眼,閉住眼睛,握緊拳頭。
他最后沖我說:「芷溪,藏好,我去引開他們。」
他猛地打開門,我顧不得反應,剛要跑出去,門卻驟然關上。
我用力推也推不開,急得叫他的名字:「見竹!趙見竹!」
趙見竹堅定地堵在門口,撿了死人的刀鞘,卡住了門,自己抄起劍,等那群官兵看向他后,他才往旁側跑去。
我怔怔低頭,看著從門縫里流進來的血。
不知是哪個死人的,還是趙見竹的。
我只覺得天旋地轉。心臟一片冰涼。
9
再后來,不知過了多久,門被人一腳踢開。
是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盛京和。
原來,他的腿早就好了。
我木著臉仰頭看他,笑了笑。
我早該知道的。
他性子孤傲,除了那位病逝的母親,誰還能入得了他的眼。
謀反,殺人,報復,這些東西恐怕都是深深融在他骨髓中的本能。
我沒資格責怪他,畢竟他是先被污蔑被謀害的那個人。
我只是有些難受——
今日這場謀反,恐怕籌謀已久。
這些日子,盛京和望著以為他腿傷沒痊愈,吃力背他來回挪動的我,望著被所有太監踩在腳底,絞盡腦汁想方設法給他討膳食討炭火的我……他望著這樣的我,只字不提自己的計劃時,他心里在想什麼呢。
盛京和俯視著我,忽然翻身下馬,沖我伸出手,我下意識想躲,動作卻不及他快,他捏住我的手腕,皺眉抬起。
我這才意識到,方才我一直在歇斯底里地捶門,指骨上留下了十個血紅的口子。
「給她包扎,送她回……回乾清宮。」
這句話,讓我終于窺得這場爭斗的最終結局。
我迷茫地站在原地,有人來扶我,我搖搖頭,白著臉說:「我還有些事,你們先走。」
「別鬧,現在還有一些叛軍沒處理干凈,你留在這里,很危險。」
叛軍。
原來,立場不同,就連稱呼都會變得如此諷刺。
我搖搖頭。
盛京和耐心向來不多。
我忽然感覺腰上一緊,被人用力一勒,下一瞬,坐在了馬上,背后是盛京和的胸膛。
連他呼吸的起伏都變得無比清晰。
他定了主意的事情,旁人向來沒辦法改變,可我實在心思大亂,盛京和似乎又貼著我的耳朵說了什麼話,可是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,余光看向兩邊的宮墻。
忽然,看到了一角帶著鮮血,被劈裂的淺藕色布料。
那是太醫服的顏色。
我猛然顫抖,身子一軟,差點跌下馬去。
我只覺得眼前一片黑底金花。
有人的手死死撐住我。
他的聲音恍若在千里之外:「阿丑,怎麼了?來人,看看她這是怎麼了?」
我閉著眼,只感覺自己被人抱下馬,漫天的雪,像是野蠻的狼群,齊擁而上,堵住我的鼻息,我的嘴唇,甚至在幻覺中,堵住了我的喉嚨。
我張了張嘴,哀叫出聲。
有人慌張地推測:「她許是沒見過死人,被嚇著了?」
「她喘不過氣來了!」盛京和吼道,這是頭一次,我聽到他聲線不穩。
我努力睜開眼,只見盛京和正囫圇撕開我衣領上的紐扣,讓我脖子露出來。
他動作太過魯莽,以至于錯勾到了我的金珠項鏈,撥斷的黑繩帶著金珠甩到了雪地里。
我捂著脖子,慌亂去夠,卻被盛京和緊緊抱在懷里。
「你這又是做什麼?一個金珠而已,雪下得這麼大,找也找不到的。大不了,我賠給你一個更大的。」
「不一樣!」我不管不顧,推開他。
盛京和被我驟然暴起弄到呆住,他一個踉蹌,坐倒在雪地里。
我跪在雪里,用受傷的雙手胡亂翻動雪堆,終于找到了那枚金珠。
我緊緊把它抱在懷里。
盛京和沉默地起身,靠近我。
「我沒想到,你真對我母后如此忠心耿耿。」他的聲音中帶著點動容和溫柔。
我低著頭,一言不發。
10
盛京和決定在登基那日,立將軍嫡女,許臨澤為后。
而我也只是聽身旁的宮女提了一嘴,我依舊想著不知生死的趙見竹。
那天見到的人,似乎不是他。
所有死了的內廷人員事后都一一掛了名字。
我翻遍了名冊,沒有看見趙見竹。
我既歡喜,又擔憂。
因為只有兩種情況,不會入名冊,第一種是他還活著,第二種是他死了,只是死相慘烈,已經認不出模樣了。
我開始做噩夢,不得安眠。
不知為何,盛京和只說讓我入乾清宮,卻沒說讓我當什麼職,我只好成了乾清宮最閑的人,過了段日子,甚至稀里糊涂有了自己的貼身宮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