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爹擅機辯。
他看著是個溫溫柔柔的讀書人,實際上內里堅定又強大,容不得旁人欺負家里人。他送走小死胖子和他爹娘后,肅著臉進屋,可看到我娘時,神情又溫柔下來。
“沒事,是他們欺負我們小寶。我已經同他們解釋過了。”
但我知道,我爹只在我娘面前輕聲細語,瞧他這副模樣,肯定背地里還要罰我。我連忙替自己辯解:“他不僅欺負我,還說我娘的壞話,說她丑!我這才打他的!"
我娘笑了笑,云淡風輕:“這有啥。以前許多人叫我阿丑,我都不怎麼在意。不過,小寶做得對,被人欺負了,就該還手。”
我娘很謙虛,她總說自己嘴巴笨,性格無聊,但我覺得,她身上有股讓人忍不住想親近的豁達樂觀。
她似乎從不把我當小孩看,我有什麼問題,她都耐心給我解答。我問過她和我爹是怎麼相識,相戀的。
我娘說,以前我爹和她都在宮里做事,我娘是宮女,我爹是太醫。我爹人善,我娘被別的宮女欺負時,他曾經幫過娘,這一幫,她記了一輩子。
我娘又說,當時廢太子奪位,宮中大亂,官兵都殺紅了眼,幾乎見人就殺,在那場斗爭中,爹爹為了讓娘親活下去,義無反顧沖出去引開官兵。
她差點以為爹爹死了,但還是沒有放棄找他,好不容易出言,她就去找在那場斗爭中幸存的太醫院同僚們,一個一個地找,一個一個地問,最后終于找到了受重傷昏迷的我爹。聽聞是我爹心善,在太醫院時,曾幫一個小太監掃雪,那個人記掛我爹的恩情,于是背著他,偷偷逃出了言。
我摸了摸我娘的臉,認真地說:“娘親的名字不是阿丑。”
我爹叫趙見竹9。我娘叫崔芷溪。
他們開了個醫館,我爹診脈抓藥,我娘針灸熬藥。我是他們的小寶。
我愛穿花裙子,也愛打架,志向是當整個街坊的老大。我們是幸福的一家人。
第二天,我蹲在街口的大樹下刻我的小木劍的時候,忽然一道陰影擋在了我的頭頂。我嚇了一跳,以為是來尋仇的小胖子,抬頭一看,卻是個陌生的英俊男人。他愣愣看我,眼神里帶著很濃重,很復雜的情緒。
“不認得我了?"
我迷茫,仰著頭問:“大叔你誰?"
他笑了,眼角有一絲皺紋。
“和她一個樣,說話扎人心。”
”她”是誰?
他說話令人暈頭轉向,別不是拐小孩的人販子吧。我警惕地站起身,橫起我的小木劍,沖著他:“我不認識你,大爺,你走吧。”
這男人身后跟著兩個身型壯實的大漢,聽了我的話,神情頗有種不忍直視,甚至流露出幾分害怕。難道這男人得罪不起,來頭不小?
我心怵,便偷偷往后退,打算跑路。
沒想到他又笑了笑,沖我伸出手:“別怕,吃糖。”
老實說,他長得確實不像大爺,甚至不像大叔。笑起來,像個極其俊俏的少年郎。
只不過,能看出來他很少笑,甚至很少做這種堪稱討好的事情,所以言行有種笨拙感。我盯著他手心的糖,吞了吞口水,保留理智,問道:“你是誰?”
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,他卻沉默了許久。
最后才說一“我是你娘的故人,我叫盛京和。”
“勞你給她帶句話。”
他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久了,我開始懷疑他腦子是不是笨笨的。
盛京和終于開口:“許將軍貪污受賄,延誤戰況,不日流放。許臨澤向我求情寬恕她爹爹。你娘出宮那回,徐臨澤給她求過情。你問問她,她愿不愿意見我,為了許臨澤來求我一次。”
他笑著問我:“這麼多字,你記得住嗎?"
他小看人。
我挺起胸膛,忘了戒備他,驕傲地說:“記得住。我爹讓我背好多詩詞,我都記得住,這算啥。”
提到我爹。
盛京和的笑意微微一僵。
我沒看出來這麼微妙的變化,我只記掛著自己剛吹出去的牛可不能吹破了,趁著還沒忘,連忙往醫館里趕。
醫館今日人少。
我爹正給我娘按肩。
他倆沒看見我,抵著額頭,在說悄悄話。我飛跑進去時,我爹難得慌亂,耳朵紅了,移開身子,看到是我,才神情一松。我娘抿著嘴笑。
我大聲把盛京和的話復述給她。
可怕的是,我娘的笑瞬間沒了,露出微微凝重的表情。
“見竹...."
“我陪你一塊去。”
“"不行。他如今性情更加不可揣摩,我一個人去求他。”
我爹還想要說什麼,我娘堅定地拍拍他的手背。
我爹這個人,人如其名,行事如竹,任憑東風吹,北雪刮都不為所動。但唯獨聽我娘的話。
我綴在我娘身后,想和她一起出去見盛京和。
我娘讓我陪我爹爹一起呆在醫館。
我撅著嘴,抱著我的木劍,剛要垂頭喪氣,就看見我那位文弱又溫柔的爹爹,面無表情地抄起把刀,藏進腰帶里,單手抱起我,隱秘地護在我娘身后。架勢頗有種荊軻刺秦王的氣派。
盛京和見到我娘時,眼神亮了亮,繼而很快又把這份亮意給壓了下去。
他說:“好久不見,阿丑。”
我娘看著他,繼而恭謹地跪下,給他磕頭:“陛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