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我一下卸了力道,哀哀地哭著蜷縮在謝言璟懷里。
他一遍又一遍撫摸過我的背脊,將我的怨恨與痛苦理清。
逼迫我是他,無條件縱容我也是他。
次次救我于水火是他,可這次將水火擺在我眼前叫我選也是他。
他不叫我自由,他那樣逼迫我,我該恨他的。
可他看起來比任何人都愛我,我恨不起來他。
但我暗自賭氣發誓,我永遠也不會愛謝言璟。
永遠不會。
11
我燒了裴濟相關的所有書畫。
將年少悸動與期盼付之一炬。
甚至裴濟和他妻子走那天,我站在城墻上送他。
眼睜睜看著那對神仙眷侶走遠。
把他從心里徹底剜去。
即使留下傷疤,也要除得干干凈凈。
而我對謝言璟也果真鐵石心腸。
兩朝帝王未能請出山的太師,為了我甘愿被皇兄拿捏。
拋下他心所向往的閑適山居,一輩子困在他所厭惡的詭譎風云的朝堂。
可我心若磐石。
我只默許與他的婚約,卻從不見他。
任他下了朝在我殿前從正午等到傍晚。
任他給我尋來無數獵奇的小玩意,我卻分給其他宮里的皇子公主。
任他與我咫尺,卻一日一日地給我寄信,我托了宮人在他面前將未拆封的信一封封燒掉。
他若是強硬地要見我,要進我的宮殿。
沒有人攔得住,我正好借此對他大發脾氣。
可他每日只是從正午等到夜深,未見任何不虞之色。
他似乎篤定,我會先忍不住。
他給我找的那些小玩意,一日比一日更合我的心意。
終于,我忍不住扣留了一日的,貪玩了一會。
心虛地往屋外看去,卻發現他嘴角帶笑。
「阿斐。」
他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,男人熟悉的冷香將我整個人包圍。
我羞憤地推開他去找皇兄告狀。
剛踏進玉清殿,皇兄便開始皺眉。
「皇兄!謝言璟欺負我。」
皇兄扶額,「他每日恨不得把心掏出來放你面前給你踩,怎麼可能欺負你。」
我氣急,剛要反駁便又被皇兄打斷。
「小斐,回頭看看他吧。」皇兄難得嚴肅了下來,「除了要挾你成親,其余,謝卿已經做到常人所能做的極致了。」
我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,半晌悶悶道,「我知道的。」
前些日子得了風寒,我夜夜夢魘。
是謝言璟衣不解帶地照顧我。
他又要上朝,又要馬不停蹄地來照顧哭鬧不止情況愈下的我。
夜夜不得好眠。
我好了以后,他卻發了高燒。
卻還是日日堅持給我寫信。
那些信卻被我親手在他面前燒了,說怕過了病氣。
這樣他也沒生氣,只是愈發站得遠了些,怕病氣過給了我。
前幾日我看了話本子,非纏著皇兄要東海夜明珠。
不過三日后我便收到了。
皇兄日理萬機,如何能有空去找。
我知道是謝言璟親去東海找的。
為此甚至受了嚴重的傷。
可他一句話沒說。
「你可知朕為何如此尊敬他?」
「朕年少的時候,西厥來犯,那時朝廷四面楚歌,是他親領一千騎兵,深入敵腹,以少勝多,挽救邊疆百姓。那時云南王聲東擊西,趁西厥來犯,朝中無人,意圖篡位,也是他早有籌謀,宮內早布好天羅地網。」
「邊疆的他將西厥趕入死地,同時算無遺策,朝中保住先皇,甚至給云南王來了個計中計,端了他的老巢。
」
皇兄感嘆了著,眼中閃過一絲崇敬以及尷尬。
皇兄咳嗽了一聲,繼續道,「少年意氣,此中謀略,叫后人如何望其項背。「
「那時他的脾氣,與如今比起,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區別。「
那倒未必……
他第一次見我時就挺惡劣的。
皇兄嘆了口氣,「那樣一個戰場殺神,天之驕子,在你面前,卻是全然沒有脾氣。」
「朕從前問過你,為何會那樣喜歡裴濟。你當時答我因為他待你最好、最縱容。」
「可如今謝卿對你的縱容,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。」
「既然已經燒去裴濟的所有畫像,便將他在心里也燒去,為謝卿留些位置吧。」
我愣愣地摳皇兄的桌案。
半晌終于道,「我知道……他很好。」
一直都知道他對我好,對我縱容。
知道最縱容我是他,最關愛我也是他。
知道他放棄自己從前追求的一切,只是為了我。
更知道我說的那些憎惡他的話,更多是言不由衷。
知道我和言璟之間,一直是我無理取鬧,任意施為。
「既然知道,那便去送送他吧。「
「他不日就要領兵出征,替朕收復西北了。「
腦中忽地空白一片,我臉色慘白。
「本來不一定非要他去。「
」他想著也許出去一時,興許讓你再看到他就沒那麼心煩。「
不是的,不是的。
我下意識搖頭,沒有心煩,也不是討厭。
但具體是什麼,我也不知道。
謝言璟出發那天,百姓載道送行。
我縮在城墻后看他,既不知道該說些什麼,卻也不甘愿就此回去。
謝言璟凌厲的目光掠過大軍,掠過皇兄。
他似乎刻意在等,但到底一定要走了。
眼眶無知無覺紅起來,手指捏著城墻堅硬的磚瓦,幾乎蹭出血來。
從前每一次皇兄和裴濟出征時,我都是如此縮在這,默默流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