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宋寅,又與青陽郡主道:「你是郡主,行事當得體持重,不可仗權生事。」
青陽郡主渾身一怔,白了臉。
宋寅失魂落魄地垂著頭。
林大官走了兩步,竟引薦我給太子:「殿下,這是徐當家。此次書院慶宴是她一手操辦的。」
「她雖是女子,可能力卻令人敬佩。」
太子雖年輕,可威勢駭人,目光深邃不見底。
「孤與徐當家見過了。」太子深看我一眼,負手折轉,又訓了青陽郡主,「走吧。」
青陽郡主瞪了我一眼,跺了跺腳跟著去了。
宋寅和林大官隨后。
我站在原處,揉了揉眉心,林大官忽又折回來,叮囑我:「五日后辰正,西門。」
「是!」我應他。
宴席之后,我辭了院長回家去,只想睡一覺。
剛洗漱好,宋寅來了。
宋寅要進門,我抬手阻止了他,「太晚了,明日一早請你和你的父母一起來我家商議。」
宋寅快步進來,握住我的手。
「姣姣你素來聰慧,應該懂我的不易。郡主抬愛我如何拒絕?」
「但我的心都在你身上,我對你一心一意。」
6
夜,靜悄悄的,我看著站在我面前的宋寅,他眼梢紅軟目光急迫。
我想到十五歲及笄那夜,我買了一壺酒,與他坐在同心湖邊的桃樹下,花瓣紛落,他偏頭看著我,眼中全是我的影子。
他也像此刻這樣,牽著我的手,「姣姣,我一定給你掙得一個誥命。」
我說好。
他想鯉魚躍龍門,這我知道。
所以我也努力,他讀書我做生意,他深夜不眠,我亦鮮少睡過踏實的覺。
寒夜的雪,烈日的風,我們一起熬過,成為彼此的支撐,我們一起為將來努力,齊力博一個錦繡繁榮。
可不過兩年,我們便走到了岔路口。
「我們的婚事已經作罷了。」我沉聲道,「你還想干什麼?嗯?」
宋寅緊緊攥著我的手,重復道:「你等我。」
「三年!」他強調著。
我心痛如絞,我喜歡的少年啊,讓我等他。
這本是浪漫的彼此承諾,可在我和宋寅之間,卻成了刺向我的尖刀。
我問他:「三年后說服郡主抬我進門做妾,是嗎?」
他握著我的手,又緊了緊,聲音低啞皆是哀求,「不行嗎?」
我笑了。
「只要我們在一起相守著,不就行了嗎?」宋寅提高了聲音,「郡主她看上去嬌蠻,可人很好的,你和她相處一定沒有問題。」
我抽回了我的手,「出去!」
宋寅站著沒走,還逼緊了兩步,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,惡狠狠的。
「徐姣,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,一心一意為我,可我倒覺得你極自私自利。」
我看著他,不知道他這樣的說法從何而來。
「你是商女,你該知道!」
我的心沉了下去,這個場面是我最不想看到的,我提高了聲音呵斥他:「你閉嘴!」
「我為什麼閉嘴?我要讓你認清自己的身份。」宋寅聲音尖銳,目光猩紅。
「你能力是好是聰慧,你一個人支撐了我們兩家,人人都喊你一聲徐當家。可是,你再出色你也是商女,你的身份注定難登大雅。」
「住口!」我扇了他一耳光。
我從不自卑,更不覺得商女卑賤,我每一兩銀子都是正途所得。
但我知道有人輕視我的身份,我并不在乎他們的態度,可我在乎宋寅的態度。
今天他說出來了,像撕了我和他在漫長親昵的十年間,早就連接在一起不分彼此的血肉。
粗暴地撕開,痛徹心扉!
宋寅還在說:「如果我是普通人,我會毫不猶豫地娶你,可我要為官,將來我出入官場,別人知道我的夫人是個商女,他們如何看我?
「你為什麼不能做妾,你憑什麼不可以?
「我的愛給你了,還不夠嗎?
「名分那麼重要嗎?你為我犧牲退讓一點不行嗎?」
宋寅歇斯底里,聲音之大驚動了我娘,她站在門口不敢置信地聽著,繼而沖進來,拉著宋寅扇了他一巴掌!
「滾!」我娘吼道,「你這個白眼狼!姣姣就是一輩子不嫁人,也不可能給別人做妾。」
我娘推著他,「滾!」
宋寅也像是清醒了,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,他喃喃地喊了一聲「姣姣。」
一直避忌的場面見到了,我靜靜地看著宋寅。
「宋大人,你也體面點,走吧!」
宋寅欲言又止,耷拉著頭轉身走了。
我娘抱著我,號啕大哭。
當夜我讓她將兩家小門砌上了,第二日宋家父母從大門進來,正式商議退婚。
吵得很厲害,宋母潑婦一般,說當妾也是抬舉我,咒我一輩子做商女。
我靠在樹蔭下,葉隙間割裂破碎的天空,和我喜歡的純粹赤忱的少年郎,都變得遙不可及。
院子里更安靜了,只剩下鬧人的蟬鳴聲。
「姣姣!」許明明來了,提著裙子,跑得發釵都掉了,她叉腰站在我面前,開始啪嗒啪嗒掉眼淚。
我卻笑了,「你哭什麼?」
「那個狗東西,我剛才去書院扇他了,罵他白眼狼,負心漢!」
許明明素來這樣,風風火火,我給她擦著眼淚笑了,「我都不難過!」
「嗯,他不值得。」
許明明道:「喜歡你的人多著呢,那楊凌這幾天都在你家對面溜達,我都聽說了。
」
是嗎?那我倒不知道。
7
我出門去見楊凌了。
他站在我面前,小心翼翼地問我:「你,還好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