氣氛先是尷尬,可他主動開口夸我娘手藝好,又問起我娘菜如何做的,為何和他宮中的口味不同。
我娘便放松了,與他說了很多。
我坐在邊上喝茶,靜靜聽著他們的聊天,忽然想到我娘和宋寅的相處。
宋寅也很會聊天,哄我娘高興,滿城為我娘找她喜歡的茶花、找她喜歡的食料……
但我娘對宋寅淡淡的,她總說宋寅做事目的太強,她不喜歡這樣的人。
心思晃過,我驚覺自己在對比,不由生出懊惱,笑著說凈手便出了客廳。
冷風一吹,我瞬時冷靜下來。
太子的侍衛來請他回宮,說有事商議。
他出來,看我避留在撫廊下,便靜靜看著我低聲道:「孤讓你不自在了?」
我垂眸沒有說話。
「知道了。」太子語氣微澀,輕嘆了一聲。
行了幾步他沒再回頭看我,只道:「若青陽再來尋釁,你不必忌憚她。」
我應是,低聲道:「民女送殿下。」
「外面冷,不必了!」
他走路極快,身姿筆挺闊步而行,我想到他每次走在我前面時,緩緩的步伐。
「人走了,看什麼呢?」我娘拉了拉我的手,歪著頭看我,「姣姣?」
我抿唇笑了,讓她不要胡思亂想。
「怎麼不能想,我的姣姣天下無雙,就是太子妃也當得!」
我哭笑不得。
「那是太子妃,也是將來的皇后,你覺得我的身份可行?」
我娘咕噥了兩句,覺得不服氣,可又說不出什麼。
「娘,」我靠在她的懷里,「以后就我們兩個人,不好嗎?」
我娘抱我在懷里,哽咽著,卻沒有哭出來。
「娘聽你的,只要你高興,娘什麼話都不說。」
我笑著說好。
第二日內務府慶功宴,林大官狐疑了一整天,因為太子昨天應了說來的,可今日又推辭有事。
他覺得太子不是失信的人,便心生疑慮。
于是差人去打聽,得知太子閑在東宮,并未在忙。
他有意避著不來。
我沉默著打量著手里的茶盅,心頭微亂。
年底事多,我沒再去內務府,自然也沒有見到太子。
宋寅來鋪子里找我,試探了幾句我和太子的關系,我冷淡敷衍了。
他忽然道:「姣姣,你若進太子府,也至多是側妃,側妃也是妾!」
「宋寅。」我喊他,他一怔眼底露出期盼,我沉聲道,「滾!」
他臉色一凝,憤憤而去。
我揉著眉心,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事一團亂。
轉眼是新年,往年我們是兩家人一起,熱熱鬧鬧,今年只有我和我娘,家里難免冷清。
年三十的夜里,我坐在院中,看青禾他們放焰火。
許明明帶著一位兜著黑帽子的人進來,他退了帽子,眼睛赤紅地看著我。
「楊公子。」我打量楊凌,半年不見他成熟不少,人亦瘦了。
他只盯著我看,過后沖著我作揖,一揖到底,「當日,對不住了!」
「沒事的。」我搖了搖頭,「你不要再介懷。」
楊凌咬著唇行禮后,不敢回頭地走了。
我看著許明明,許明明聳肩,「他要自責愧疚而死了,我們得救他一命。」
「他是赤子之心。」我頷首。
「可惜,他有個愛子心切的母親。」許明明譏諷道。
我們失笑,許明明勾著我肩,「喝幾杯?今晚我陪你守歲。」
我說好。
三月初九,宋寅進了考場,滿城人為春闈學子讓道。
四月放榜,宋寅如愿高中,但名次卻一般,他走了威遠侯府的關系,進翰林院歷練。
楊凌也高中在榜,楊府滿城為他說媒。
六月,朝中開始選太子妃,太后執意要將她的侄孫女嫁給太子,皇后娘家侄女自也不少。
朝中局勢暗流涌動。
宋寅和青陽郡主定了八月大婚。
我心中煩悶,打算離開一段時間。
「你出去也好。」許明明抱著我,「眼不見心不煩,心情也會好。」
七月里,我收到林大官的信。
僵持許久的選太子妃之事,強勢的太后居然做了退讓,不執著她娘家侄孫女做太子妃了。
但也不許皇后娘家的侄女嫁入東宮。
皇后同意了。
林大官懷疑是太子暗中做了手腳。
就是不知太子偏向誰,打算讓誰得利。
我讀信時,心頭微跳。
11
但我沒回京,也不打算回去。
人生短短,天下卻如此大,我能做的事很多,而這些遠比情愛讓我自在。
七月中,趁著天氣未冷,我走了三處海港,開了三條海路往外銷貨。
一船的貨來回兩個月,跟船的管事幾乎是熱淚盈眶地描述著,我們的茶、絲、綢、瓷,銷得如何好。
「你辛苦了。」我笑著給了管事房契,「給你在港口買了幢宅院,你或接家里人來,或自己落腳都可。」
管事激動不已,自說了一番體己效忠的話。
「這是第一船,帶我看看舶來品的品質如何。」
我驗了貨品,質量很好,樣式也很新奇。于是同時在六個州府開了舶來品貨行,人們新奇這些貨物,一時竟風靡斷銷。
林大官每月一封信,說圣上將茶和絲也一并交給我。
還給了我授任文書。
于是我急雇了百人,親自押了六條船出海,在狂風暴雨巨浪滔天的海上,我第一次直面了死亡,感覺到自己的渺小。
十一月底,我不得不回京。
當車停在家門口,我抬頭看著門頭那光宗耀祖的匾額,心情忽然舒暢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