進了門,才知道我娘病了。
「怎麼不寫信告訴我?」我握著我娘的手,心中愧疚不已。
「沒事。大夫和御醫都看過,說天氣暖和就會自然康復。」
「御醫?林大官幫您請的?」
「是太子。」我娘有些緊張,怕我不悅,「太子沒親自來,是讓身邊的內侍來的,每個月來兩次。」
我點頭,說我明天去面圣,若見到太子定當面道謝。
內務府這一年的進賬,翻了四倍,而這四倍大多是我的功勞。
圣上有了錢眉眼都是快意,修繕了后宮、擴大了藏書閣,還點了官員開始撰寫《大周典錄》。
這次我沒去書房,而是在卯時三刻,跟著林大官過的內宮到的早朝金殿。
金殿上百官分左右而立,太子立在最前面,正靜靜地看著我。
我們視線交錯,我忙垂下眼簾,上前給圣上行禮,爾后躬身立著。
圣上夸贊我不遺余力。
我明白他的心情,他一生被錢掣肘,如今因我他忽地富裕起來,重新燃起雄心壯志,打算大展拳腳。
「朕是懂了,沒銀子萬事難成!」圣上和眾官道,「朕托福徐當家,她一介女流,卻撐起了朕的內庫,其功已遠超在列許多人。」
我沒回頭,但亦能感受到各色目光。
我并不關心也不懼怕,人出頭自有人嫉,若因為怕就畏縮停滯,這豈不是因噎廢食?!
就在這時,林大官請辭內務府。
滿殿嘩然。
嘩然的不是他的請辭,而是他這時這刻請辭。
我亦錯愕,轉眸看著他,林大官跪在殿中垂著頭,背脊里透著勢在必行。
圣上允了他,視線一轉落在我的臉上,我的心忽跳得沒了分寸。
本朝內務府與前朝不同。
內務府總管事不算正職,所以一直都是內侍或皇親擔任,府總管事設三品掛職但領同階品俸祿。
果然,圣上立刻讓我接任內務府總管事。
殿上吵得不可開交,大體是以我的能力,封官加品無可厚非,可我是女子,本朝無女子為官的先例。
這是有違祖制體統的事。
「既談能力,卻又執著男女之別,豈不諷刺?」太子出列,負手立在我身前,語調似是輕描淡寫,但卻錚錚落地不怒而威,「既本朝無先例,那……」
他回頭看向我,我抬頭看著他,這一瞬我和他都很平靜。
很平靜的一眼,再彼此錯開。
他忽地抬高了聲音,「那就讓圣上,讓徐當家,開這個先例!」
他話落,金殿上就沒了聲。
無人再敢反駁,若再說便是說圣上不配。
眾官垂首。
我捧著了圣上早就準備好的授任文書。
從金殿退出來,我坐在車里看著手中描金的封面,鼻尖微酸。
馬車在巷道里,又被宋寅攔住,幾乎一年未見,他老成了,半掀著我的車簾抬頭看著我,目露思念。
「姣姣,你回來了。」
「回來了。」
他的視線一轉,落在我手中的文書上,身體一顫,幾乎立不穩。
「你竟然……」他面色蒼白,想到了什麼,喃喃無法言語。
我知道他想到了什麼。
他曾無數次許諾我,給我掙誥命回來,要我以夫為榮。
而沒了他的兩年后,我不再需要以他為榮,我自己給自己掙了三品官。
他,當然受不住!
「姣姣,對不起!」他放了我的車簾,踉蹌著往他家去。
我看著漸漸走遠而模糊的背影,忽然覺得陌生。
那個我曾經喜歡的護著的,以為要過一生的少年郎,正徹底消失在我的生命中。
而我的一段情,我十七年的人生,在這一刻隨著他失落挫敗的背影消失,也隨之消失了。
我深吸了口氣,靠在車上歇息。
我娘忽然站在門口喊我:「姣姣,怎麼又坐這里,快回來。」
我娘的病好了似的,拽著我往院中走,「來了客人,等你一刻鐘了。」
「誰?」我倒好奇。
「貴客!」我娘捧著我的文書,供在頭頂,「你去。娘先去祠堂顯擺去。」
我失笑,往正院客廳去,掀開簾子一眼便看到了太子。
他也正斂著笑意看向我。
「喜歡坐在馬車里?」他問我。
12
他問我這話時,,我想的竟然是,不知道他進府時,有沒有看到我和宋寅在說話。
于是,我避開了他的問題,上前行禮,「今日殿上多謝殿下執言。還有我娘生病時,也多謝殿下的照拂。」
他道:「不必客氣,徐官值得!」
我一怔看向他,他挑了挑眉含笑道:「不習慣這樣的稱呼?」
「嗯。」我微微頷首,有一些不自在。
其實,我和旁人相處,鮮少有這般局促。便是面對圣上,我也能知道如何做,能得體有度。
唯獨面對太子時,我時常會停下來揣度他的情緒。
客廳里,一時間沉寂下來,我能感覺到他在看我。
但我不知該如何打破這局面,這不像我,我心中苦笑。
「徐官?」
「嗯?」
他見我看來,不由笑了揚眉問我:「孤聽說,你給所有人帶了禮物?」
我心頭驟跳起來。
想要否認,但我給別人帶了,卻沒有給對我照拂有加的太子帶,未免太失禮了。
更何況,我確實帶了。
「殿下稍等。
」我起身回房,取了給他的禮物。
他當著我的面打開來,是一套鼻煙壺,十二種圖式。
如今流行用舶來品送禮,所以這個禮物只能說是中規中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