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后拍了桌子,呵斥道:「她一命去了八分,她怎麼說?倒是你嘴長得不錯,給你搭戲臺可好?」
我第一次見到皇后,她身形微胖,滿面富貴但眸光犀利,通身是高位者的氣度。
太后自也是不弱,但此刻被太子氣得厲害,面色發白,少了氣勢。
查得很快,真相自然是令青陽郡主難堪的。
最后的處置,圣上打了威遠侯八十庭杖,闔府圈禁半年,另撤了青陽郡主的封號。
圣上轉頭來問我可滿意。
我說滿意。
太后由人扶著起身,停在我面前,居高臨下地看著我。
「徐姣?」
「是,民女給太后娘娘請安。」
太后盯著我,嘴角勾了勾,但難掩灰敗,她轉過身又看向皇后,譏諷道:「你運氣不錯,讓你尋到了精明的幫手!」
皇后攏著袖子,揚著下頜行禮,「您運氣也好,畢竟都是一家人。」
「呵!」太后拂袖,由眾人簇擁而去。
皇后雙眉一起挑,一改方才的端肅冷峻,竟是沖著我擠了擠眼睛,「去本宮那邊歇著。」
我豈敢推辭?
皇后又回頭盯著圣上和太子,「一起來!」
太醫給我看過說沒什麼,休息好就能恢復。
我洗漱后歇在軟榻上,對面坐著的是大周最尊貴的夫妻,太子則落座在我這一側。
我只得半垂著眼簾,依舊「虛弱」著。
皇后發脾氣罵威遠侯,太子沒說話,他又變成了那個溫潤得體的太子。
圣上低著頭,專心把玩著手上的扳指。
「徐姣?」皇后忽然問我。
「在。」我看向皇后,太子也看向皇后,目露不悅,「她剛受驚,您聲音小些。」
皇后瞪了太子一眼,但還是壓了聲音。
「算了。」皇后擺著手,「本宮不說了,你們的事你們自己定。
」
我心里錯愕,皇后與我聽聞的形象大相徑庭。
太子求之不得,讓人抬著我,立刻告退,離了坤寧宮。
離開前,我依稀聽到皇后喊內侍上酒的話。
我覺得有趣,心中陰霾一掃而空。
回到家,我娘哭了一通。
爾后許明明喊著我名字,哭著沖進房里來,也號啕哭著,待哭著罵完,她擦著鼻涕一回頭,卻見太子正端坐著。
她捂住了嘴,露出兔子似的紅紅的眼睛,然后開始打嗝。
「嗝…… 我…… 嗝…… 回家,家了。」
明明紅著臉,一陣風地跑了。
太子和我相視,一起笑了起來。
「她天真純善,殿下別介意。」
太子的視線落在我床頭的木匣上,又收回來,點了點頭。
「你歇著,明日孤再來看你。」
我說好,讓我娘送他。
房間里安靜下來,我靠在床頭,把玩著木梳,眼前是太子今日勃然大怒的樣子。
他其實真的沒有必要。
圣上后宮只有皇后和于貴妃,于貴妃無子,只育有兩位公主。
太子唯一的弟弟,是與他一奶同胞的,而如今也才八歲。
所以,太后和威遠侯府掀起來的浪,都會一直在他的掌心里。
但是他……
我扯了被子蓋住臉,強迫自己睡覺。
休息了兩日,太子每日午時來,并不多留。
年三十這天,隔壁宋家一家三口結伴而來。
宋母說要一起過年,我娘握著菜刀站在門口,只冷笑著,「王氏,你的臉若不要了,我就辛苦些,幫你切了。」
宋母的臉青紅交加。
我與宋寅依舊站在巷道里說話,他請我幫他,「只要你一句話,圣上和太子都會聽,你幫幫我可好?」
他的妻子被禁足,他被同僚孤立了,現在迫切想調離翰林院。
「宋寅,我若是你,就不會再來。」我轉身回家,宋寅卻抓住我的袖子,「姣姣,我愿意和她和離,娶你為妻!」
我回頭看著他。
就在這時,巷道口太子踱步而來,在他身后是一行抬著年禮的內侍。
他疏冷地將目光停在宋寅抓著我袖子的手上。
宋寅跪下來。
我行了禮,帶著內侍先回了府,待我折轉時,隔著虛掩的木門,聽到宋寅道:
「她是商女,殿下娶她做太子妃,不合祖制。」
太子回他:「孤娶她為妻后,祖制不就有了?」
我知道宋寅是驚訝的,因為我也是。
我打開門,太子和宋寅都朝我看來。
我和太子道:「外面冷,回家說。」
太子笑了,步履顯得輕快。
我與宋寅目光交錯,他的臉蒼白而頹廢,我關上了門。
14
太子在小徑上停下來。
「蕭景頤。」他眸含笑意地看著我。
我仰頭看他,面頰微熱。
我知道他的名字,本名蕭熠,表字景頤。
他的手放在我垂著的頭頂上,輕輕揉了揉。
「孤怎麼稱呼你?」
「徐姣。」我知道他是有意問的,便熱著面頰道,「殿下可以喚我姣姣。」
他輕嗯了一聲,負手走在前面,又忽然停下來。
我不解。
他卻看著我,語調繾綣。
「姣姣。」
我笑了起來,他卻又喊了一次,爾后微微彎腰,離我更近了一些。
他身上有清冽淺淡的香氣。
「常聽別人這樣喚你,便是林大官也曾當著孤的面喊你姣姣。」
他語氣有些微微酸。
「唯獨孤不可。」
我垂著頭抿唇笑著。
往年的年三十家中很熱鬧,唯去年冷冷清清,今年的卻又熱鬧了起來。
尤其是我娘,忙得腳不沾地,廚房里外就聽著她吼著嗓子罵人。
被罵的廚娘婆子也無不滿,一個個的咧著嘴笑,恨不得使盡渾身解數,做出令人滿意的菜品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