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謙虛,也不是低調,是真的沒有經驗。
除夕宮宴是有門檻的。
五品以上誥命才能列席,未婚女性只能由母親或祖母帶著參加。
我娘去世得早,所以我只參加過一次宮宴,是在六歲,也就是我穿過來那一年。
當年太子十一歲榮親王十歲,還不是選妃的年紀,但擋不住各家夫人未雨綢繆的熱情。
小姑娘們吹拉彈唱各顯神通,現場氣氛宛如女團海選。
我完全沒有在后宮成團出道的興趣,借口更衣,溜出去參觀御花園。
那時我剛穿越,年少無知,認為自己肯定是個主角。
所以看到那個倒在一棵大樹下的女孩子,我想都沒想就決定救人。
她披了件大紅猩猩氈斗篷,黑發散亂覆蓋了大半面容。
只能看見一點精致的輪廓,皮膚白得像玉一樣,幾乎要和身下的雪地融為一體。
但斗篷外的那只手卻是駭人的紫黑色,虎口處有兩個細小的孔洞。
我沒學過專業的急救知識,憑著腦海中的大致印象,拔了頭上的簪子把傷口劃開,就大口幫她吸起毒血來。
反正我是主角,做什麼肯定都會開掛。
傷口里流出的血顏色逐漸變得正常,我聽到遠處隱約傳來了人聲,就提著裙子溜了。
出來得太久,我娘會擔心。
而且作為主角應該高風亮節,一些做好事不留名的精神也是很有必要的。
隨后現實給了我殘酷的一棒子。
很遺憾,沒有金手指。
應該是吸血方式不科學,我回家后大病一場,昏睡了好幾天。
而醒過來后,我知道了自己也沒能救下那個女孩。
宮宴后的第二天,傳出了吏部尚書的獨女急病身亡的消息。
吏部尚書有一子一女。
兒子是榮親王的伴讀,女兒正為了未來王妃的位置努力。
公開的死因是急病而不是中毒。
想必后面掩蓋的真相,不好說,也不可說。
所以這件事情被我埋了,沒告訴任何人。
只是從此明確了身份定位,不再妄想自己是主角。
26
最終除夕宮宴還是由我全程主持。
因為皇后說這是我應該做的。
明明是她應該做的。
但皇后說。
過幾個月她弟弟滿了十歲就要去西北歷練。
所以今年想和弟弟再去看一次京城除夕夜的煙火。
宮宴的事且不論,此時正常的反應,應該是怎麼能讓十歲的孩子去戍邊。
但我見過襄國公,他個子已經比皇后還高。
是個少年人的模樣了。
皮膚是經過了風吹日曬的顏色,笑容也像陽光一樣明亮。
在姐姐面前,他還是顯出了一點孩子相,纏著英嬪要和她比箭。
然后他們兩人對箭靶紅心展開了一場慘無人道的蹂躪。
所以這個任務我不能不接。
希望她們姐弟快樂地享受這個節日。
27
不過今年的宮宴也沒什麼難度。
太后刁難我的時候是在裝病,隨即被兒子按頭真病。
而當榮郡王在流放之地不但不反省己身。反而私聯朝中官員的罪證被拍到明面上。
徹底削了王爵貶為庶人之后,
她就實實在在地病了。
往年宮宴太后在場,總會有幾家夫人推女兒孫女出來表演才藝。
太后也一直躍躍欲試,要在后宮安插幾個自己的貼心人。
雖然每次的后續都是被皇帝拒絕,但反而更激發了大家迎難而上的斗志。
但今年就不一樣了。
我畫了個烈焰紅唇的黑化妝,端坐在上首主位。
用「讓本宮看看有哪只小狐貍精不怕死想來爭寵」的眼神睥睨四方。
這頓飯吃得非常祥和安靜。
28
皇帝要在元宵節陪我回家省親。
我記得紅樓夢里賈家為迎接元春建了大觀園。
就問皇帝要不要讓我爹也修個省親別墅什麼的。
皇帝用手捧住我的臉揉了揉,說回自己家還要修什麼別墅。
我辛辛苦苦擦的面霜就這樣被揉成了護手霜,氣得咬了他的手。
咬完想到他剛才說的那句「自己家」,雖然知道不能當真,還是心中一暖,又幫他吹了吹。
皇帝一直帶著縱容的笑意看著我,又伸過另外一只手來問我要不要咬。
我毫不客氣地「吭哧」一口。
可能是想吃豬蹄了,這咬起來的感覺竟然有些親切。
說起來我和皇帝還是有那麼點默契,都選擇性無視了一個問題——
雖然我爹是丞相,但他布衣出身。
單憑自己的俸祿,省親別墅不是想修就能修的。
29
這當然是因為我爹是個奸臣。
而且他這個奸臣做得無比坦蕩,完全不介意別人唾罵。
他招權納賄,從不拒絕收禮。
并且喜怒無常,有人禮物微薄卻能達成心愿。
而有人傾家蕩產換來的結果卻比原來死得更慘。
他還朋黨比周。
開國以來由皇親貴胄和清流世家共同把持的朝堂,被他硬生生撕了個口子出來。
變成了與布衣科舉入仕者的三足鼎立,并且后者已經逐漸占了上風。
而最令世人詬病的一點,就是他假公濟私。
把自己的廢物兒子塞進了本朝最清閑的太常寺,做了個干拿俸祿混吃等死的太平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