賀峪行刑當天。
沈肆大發慈悲, 允許我看了全程。
我當晚開始昏迷不醒高燒不退, 囈語不斷。
我在夢里渾渾噩噩見了好多人,他們向我招手。
卻一直有人緊緊錮著我,不讓我離開。
我病了。
一病就病了一個多月。
太醫說我是心疾引發的沉疴舊疾發作,無藥可醫。
怕是熬不過六個月。
沈肆日日照看我, 吃住也與我在一起,但我的氣息一日比一日沉。
唯一讓我覺得慶幸的是我在事成當晚。
讓巢進從宮里帶走了阿朱。
小丫頭哭著不肯離開,我狠下心將她打暈送了出去。
若阿朱還在我身邊。
這小丫頭肯定日日都紅著眼睛。
我看過太多女子在宮里枯萎。
先皇后、窈妃、沛華姑姑還有我。
可這株我護了好些年的薔薇。
我想看她開出與我們不一樣的光景。
......
盡管我不愿醒來, 但還是被沈肆救活。
冬日第一場雪落之時。
我將窗子大開,任由寒風劈頭蓋臉地往屋里灌。
沈肆下了朝,給我披上了他的狐裘。
我不想穿, 但也沒什麼氣力推開他。
他強硬從背后地摟抱我靜靜地看著窗外那自由飛舞紛飛的雪。
「大雪封了離京的路,等明年開春, 春光和煦, 萬象更新,我派人護送你去東海之濱。」
我遲緩地怔了下, 不相信地問, 「真的?」
他珍重地撫摸著我發絲, 聲音帶著些難過。
「真的, 路途遙遠,你好好養病,才能安安穩穩去看海邊的日落黃昏。」
我沒說話。
第二日,我便比平日多吃了半碗粥。
我每天都在數日子, 終于盼到了過年。
那時京城里盛行打鐵花。
便有禮部的人臣把工匠請到了宮里來表演火樹銀花。
我拖著還在恢復的身子跟著沈肆去城樓上湊熱鬧。
黑夜之中, 鐵花炸裂。
漫天流火, 撒向人間。
可我看到了在奪目的流火之中夾雜的輕薄利刃。
它劃過空氣, 直直地飛向了沈肆。
我動作有些遲緩,但好在用單薄的身體替他擋住了致命的幾片飛刃。
一片扎在心口, 一片扎在脖頸。
我沒擋住的那一片扎在了沈肆的手臂上。
驟然, 尖叫聲此起彼伏。
羽林軍迅速反應,即刻控制住了刺客。
我徹底脫了力,癱倒在地。
第一次我在沈肆眼里看到了濃烈的恐懼。
他在極力壓著身子的抖,嘶吼的聲線尤其不穩。
「太醫!傳太醫!」
我想說話。
可一張口,我就不停地吐出大灘鮮血。
看來我這只山鵲, 是越不過這漫長的冬天了。
我看著沈肆眼里的深深的絕望。
「沈肆, 你對沈聽和沛華姑姑......的恩情, 我拿命抵了。」
我強撐著說完, 覺得好冷,好困,想睡覺了。
沈肆好煩,他晃著我的身子不讓我睡。
「不許睡!山鵲,你要是敢睡開春就看不到東海之濱了!」
我眼睛被晃得有些不聚光。
卻依稀辨別出不遠處那個如皎月般的少年, 像是穿過了多少年月乘風踏月為我而來。
我努力地笑了笑,朝他伸出手。
「沈聽,我終于等到你了。」
-完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