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安城里處處是我的流言。
我睨了江晟一眼 「要是真打起來了,你幫誰?」
「你。」他答的不容置疑。我又想起上輩子那一耳光。
胸膛里像塞了棉絮,堵堵的,血順著唇角流出,在修長的脖頸上拉出一條豎長的紅線。騙子。
一股涼潤的感覺突然蔓上手腕。
我低眸。
發現江晟離我很近,超出了守禮的距離。手指劃過衣襟,他給我腕上套了枚鐲子。歪頭打量一眼,露出滿意的神色。
「很配。」
「這是什麼,你從揚州給我帶回來的驚喜?」「不,是我補欠你的頭面。我娘臨終前交給我的……」『讓我傳給太子妃』。
后半句被他種在喉嚨里,長出耳邊一層薄薄的紅。
我轉轉手看,玉色的鐲子是天青青時雨,皓腕給它掩了層雪。勾起唇角。行吧,原諒你了,小直男。
我突然將臉湊上前,幾乎鼻尖相碰,他滾動喉結,目光聚成一線,盯在那兩片色澤粉紅的薄唇上。我剖明心扉 「廣陵王約我,我原不想去。可表姐看見了信,她很羨慕。你知道的,我討厭她,讓她不痛快的事,我都要做。」
「你聽懂了,便不要再吃醋了……江晟,你在看什麼,有沒有聽我說話?」
他的視線凝在我的脖頸上。再往下,就是……「流氓!」
我隨手抄起一本冊子就往他頭上敲 「往哪兒看呢?不知羞!」鬧的太熱。
我俯下腰扇涼,江晟臉上還掛著未散的笑意,有滴汗突然順著下頜落在他的手背,他被燙了一下,許久不作聲。
馬車停在李府門口。
他扶我下車,然后炸起一聲驚雷:
「你那個姐姐,不對勁。」
聲音很輕,湊在我的耳畔:
「我剛才,好像聽見了她的聲音。可她分明沒有說話。」
「她說, 『快睡著,我要綁定』。」
5
我渾身冰涼,一宿沒有睡好。
夢里。
清風卷動赤紅的晚霞,大火來的悄無聲息,江晟站在中央,臉上還滴著血,熱氣將他氤氳地可怖。他持刀殺戮,刃上已砍出豁口。
哭聲滔天,他卻在笑,聲音破碎而陰冷:
「從頭到尾,不過是你謀劃的一個騙局。什麼她嫁我就會慘死,命運不可違轉,我竟信了。你到底還藏有什麼秘密?」
我從沒見過那樣瘋的江晟。揉了揉太陽穴。
又想起送我回府時,他為我攏上披風,一星黯淡的光滑過眼睫,他眨眼笑:「我會解決這件事,你只用小心她即可。」不,現在叫我回想一下前世。我實在太小看了表姐。
李以棠此人,眼里裝著碧瑩的茶湯;心里,還藏了把刀。如果世上真有奇跡。那憑什麼只在我身上發生。
能操控心聲麼……非得昏睡狀態才能綁定,能綁定幾個人?得試試。
三月初六,廣陵王的選妃宴。
前夜,因去不去的由頭,我和江晟大吵一架。怒極時,他紅了眼眶,我擼下鐲子,信手一揚便擲在草叢堆。
聲勢很兇,把整個李府都卷進一場干戈里。表姐跳出來勸架:
「妹妹,快住嘴。殿下也是為你好。」
「帖子雖已下了李府,可沒指明哪位姑娘。明兒我便替你去一趟吧……」她總知道。
要怎樣激起我的怒火。
將情緒跺在腳底,我丟下一句『非去不可』,與太子不歡而散。次日一早,我在府門口撞見了表姐。她妝容精致,卻難遮眼下的烏青。昨夜熄燈后,在草里拱了一宿的悉悉簌簌,玉鐲找沒找到兩說,卻不妨她趁虛而入。
「表姐要去哪?」我主動搭話。
「去玉山。三月初六姻緣誕,京城的老習俗了。娘非要讓我去祈個福。」她說 「妹妹放心,我也會為你求個牌子的。」
玉山上有株老槐,枝繁葉茂,開過一樹的姻緣牌。人們總愛相信。古樹有靈,庇護真心人。
「這不巧了?」
我說 「昨兒太妃娘娘捎過信來,說廣陵王的宴也設在玉山上。」「怎麼可能?」表姐震驚。
我似笑非笑:「帖子是下給我的,你又沒看過。哪里就敢說句不可能呢?」表姐昨夜好不容易約了江晟出門。
本想借男女歡會,在間隙里撒把感情的種子。可惜選宴也設在玉山上,如此,還得再加把火才是。「讓讓。」
我猛然抽起鞭子,駿馬飛疾,濺起一地塵土。
將手伸出窗外,我笑著揮手 「姐,對不起了。您不會生我氣吧。」灰塵撲了她一臉,離得遠了,依能照見她笑的輪廓。
數十年如一日,裝成那個樣子。她真敬業。
表姐換身衣服,晚我半個時辰上山。她到時,姻緣鐘四鳴。
尚未婚嫁的年輕男女均著面具,寂草閑花之間,往來翩翩,十分盛大。廣陵王與我同游。
他著白錦,罩面具,下頜分明,有點像太子。但不可能是太子,因為我喚他王爺;旁邊還立了位蟒袍人,與我爭執。
表姐忙插進去。
做勢攔我,被推到在地。
石礫將手掌刺穿,她蓄淚 「我本不該說,卻不忍心看你走錯。一個女兒家,同時與兩位男子交好。你就算不為我想,也該為李氏門楣考慮。」
說罷似受不住,轉身要跑。
我在后面怒 「要追便追,看我做什麼,反正她是為你受的傷。」蟒袍人又吵幾句,作勢跟上。
待他們走出很遠。
我不解: 「江晟,這就是你說的精妙安排,讓廣陵王扮作你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