檜木面具已被他勾在指尖,他低頭,重將玉鐲套在我手上 「往后不許扔了。」又道 「假的也不行。」叮囑罷。
他笑 「走,我帶你去看戲。」6
玉山后有一排小院。我的表姐李以棠,很有本事。
廣陵王已被她弄暈,她俯身,手搭在面具上,預做最后的確認。我看著冒了一層冷汗。
只聽得『啊呀』一聲,江晟掐起嗓子 「太子殿下呢,剛才還在這個方向。快給咱家找,丟了人,一個個腦袋給你們擰下來。」
學起太監來,惟妙惟肖。
「江公公威武,好大的排場。」我和他壓嗓子。他掐我的腰,在我快笑出來時,又搶先捂住我的嘴。
時間緊迫,表姐的手頓住。
面具后是個暗扣,一時解不開,她放棄。
房中響起她的自語:「系統,你確定可以操縱心聲的內容?」「……我知道不能取消,不能變更,綁吧。」
果然如此。
有暗衛適時架走廣陵王,表姐還在那廂解釋 「都是我不好,殿下要陪我喝杯酒,這才醉了……」「我不明白,你為何要試在廣陵王身上。」我問江晟。
重生不能改智商。
即使多了一些記憶,也掩不住我面對算計時的無力。他謀劃,我參與。可依舊不解 「我以為,這樣的變數,你會看在自己眼皮下。」
他剖開了講: 「容溪,言語是飛沫。有忠言的良藥,也有封喉的殺機。幾真幾假,在局中,只要往心里去了,難免受絀。我不想費精力和她扯上關系,也不在乎她的目的。別怕,她興不起什麼波瀾。廣陵王,是我的人。」
我愕然。
前世,江晟退親,求娶表姐。我怒極,逢廣陵王上門,便賭氣嫁給他。
王爺陰郁,暴躁。對我很好,卻始終不碰我。
朝堂皆知,他與江晟不和,甚至被懷疑是幾場刺殺的主謀。
太子關我禁閉,王爺送我去訓練。
那時候我真是憤怒到了極致,平等地要創飛每一個人。沒想到,從頭到尾,都在江晟的保護下。逃出那個圈,反而死了。
「江晟,我最近總做一些夢。」
「就是,正月十五那晚,其實我沒有找你。你受了傷,被別人救了。她趁你昏迷,讓你聽到一些聲音。」
「我那時很不懂事,只會發火。你與她越近,我便越怒。和你斷絕聯系,還打了你耳光。到最后,你退親,娶了她。」
「我覺得,我好像一直在拖你后腿。」他垂著眼看我,然后笑了。
「是嗎?那夢中的我,一定很沒有用。讓你這樣傷心。」他伸手沾走滑出我眼眶的那滴淚。
「我其實很討厭別人拖我后腿。但要是你,就沒關系。」
風吹的竹葉沙沙。他拽出腰間的繡囊,里面裝了枚粗糙的發簪:
「你還記得嗎,這是皇額娘死的那年,你給我磨的,一雙手都是血泡。那時我嫌丑,不要,你便哭。」
「容溪,你看,其實你脾氣沒有那樣爛,小時候也很可愛。長成現在這樣驕縱,一大半都是我寵出來的。」
「發火也好,摔東西也好,打我耳光也好,我養的,自然要負責到底。」
瞳孔倏地一縮。
好像又見了蕭蕭大雪,男人落了滿肩白,形銷骨立。目光透過生死和二十年的光陰,重落回在我身上。
輕柔道 「容溪,我只求你,看見我的心。」星轉時移,人心易變。他在原地,始終等我。7
姻緣誕后。
我把腦子和心一塊交給了江晟。
拿前世零散的記憶,做夢狀玩笑話講給他聽。
而他則將每個字都拎出來,拆散了,分析其后埋藏的殺機與惡意。
皇室人均八百個心眼子。
這盤棋,若不是江晟,我連觀戰的機會都沒有。
我就說他聰明,撒網清理臟東西之際,還有閑心拉著我京都成日游逛。親駕馬車,興味盎然:
「不雇人也挺好的。有我們四個結伴,這樣走到天涯盡頭也是妙極的。」我了然。
后頭約莫跟了兩個暗衛吧。
下一秒,便見江晟抬手指指自己,又指指我,最后看向周圍,悠悠道:「才子,佳人,日暮,和春意濃。」
他懶洋洋地 「容溪,你說接下來,該發生些什麼,才不負這天時地利?」前方是山巒轉處。他話音未落,便見一輛馬車迎面而來。
上面赫然坐著表姐與廣陵王。
他們各懷鬼胎,也能掐出濃情蜜意的氛圍。我安靜地看著李以棠。
綁錯對象后,她只留給自己一炷香的憤怒,指尖的蔻甲被活活掰斷。暗衛監視著她的歇斯底里:
「江晟!你一定會后悔……」
「你怕是還不知道,皇位,只有你娶了我,才能登上。皇后系統在我這里,你為何要對抗天命?」真相若霧那樣朦朧。
「天命?本宮卻不是憑借那東西走到現在的。若順勢,自然好;若逆勢,便有何不可?」聽完報告的太子,只有冷笑。
下一秒,又雨過天晴地幫我涂蔻甲,吹吹手指: 「容溪,這個色澤好看嗎?」粉粉一層,濃的兩顆心都冒出泡來。
「太子殿下。」表姐下車,彎腰行禮。
是挑不出錯的謙恭,又自然挽上廣陵王的手,眼里盛滿小女兒的情態。她要做皇后。
我聽江晟說過,她已將錯就錯,死纏廣陵王不放。
七步成詩,獻出策論,從前不顯山露水的大家閨秀,如今竟搬出了五湖四海。
連王府的管家,都恭恭敬敬叫她一聲『李姑娘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