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我們相伴過一世,他等我死了,方才知道舍不得。
他用眼神描摹著我的眉眼,貪戀無比。
可惜,我并不感動。
薛致愛的不是真正的我。
他愛的是為了他奉獻一生,安分懂事的賢妻良母陳氏,并非陳聽竹。
「薛致,你還記得我的女兒嗎?」
他身軀一僵,臉色一寸寸白了下去。
「你殺了她對嗎?
「也是,她不是你的女兒,你下手當然不會手軟。」
他的面容扭曲起來,悔恨和痛苦爬上他的雙頰,他結結巴巴道:「不是、不是,我本來只想把她送去莊子里養著,但沒想到路上她、她……」
她是我早產的女兒,本就弱小得可憐,狗都碾得死她。
可薛致,為了給心上人的私生子鋪路,讓她死在了顛簸的路上,然后把她拋在亂葬崗。
「你該夢到的不是我,是她。」
薛致雙膝一軟,跪了下來。
我不再看他,轉身離開,與他交錯的那一刻,他拉住了我的衣袖。
「所以,你再也不會原諒我了,是嗎?
「孩子,我們還可以再有……
「你原諒我好不好?」
他等待著早已知曉答案的回答,手顫抖得厲害。
可我道:「你若去和她好好道歉,我說不定會原諒你。」
薛致驟然抬眸,對上我冰冷的雙眸。
我拂開了他的手。
直到這一刻,他才明白,他永遠得不到我的諒解。
重來一次,不是他的贖罪,是我的涅槃,而這一切都與他無關。
……
院子外頭,謝春山正在探頭探腦地張望。
他瞧見我出來,連忙躲起來,突然想起自己易了容,又理直氣壯亮了相。
我直直望向他。
他一下就怔愣在原地,反應了許久才粗著嗓子對我行了個禮:「陳大人。
」
「何事?」
「齊國人深夜探訪,我是來提醒陳大人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。」他嚴肅道。
我「撲哧」一聲笑了出來,把謝春山笑得摸不著頭腦。
他怎麼會覺得我認不出他來?
是他從天而降,一襲紅衣,裝進我眼中。
是他伸出手,將我從薛致侍從手中救下。
是他收留我在秦國,讓我可以隨意翻閱府中書籍。
是他,給了我新生的機會。
「謝春山。」
隔著易容面具我都可瞧見他被拆穿的窘迫。
他一把扯下那層易容面具,露出本來那張精致如畫的臉來。
五年不見,他身量又高了些,五官也更加深邃。
眉眼張揚,鼻梁高挺,鼻尖挺翹,嫣紅的唇瓣依舊嬌嫩惹人憐。
「那姓薛的真是賊心不死!」他氣哼哼地說。
明明是個看著風流倜儻的富貴公子,可一開口就叫人知道不聰明。
他說什麼,我都應聲。
說了許久,他頓覺不對:「陳聽竹,你有沒有好好聽我說話?」
我連忙點頭。
「我剛剛問你,五年前不告而別是不是故意的。」
我回眸看向他。
月明星稀。
他睫毛顫了顫,臉上浮現紅暈,努力板著一張嚴肅的臉與我對視。
「陳聽竹,我原諒你不信守承諾一走了之了。
「我就問你,你喜不喜……」
他是云和長公主一輩子捧在手心的明珠、花朵,我可不敢采擷。
這五年我在云和長公主手下做事,學的是辦成事的本領,見過太多臟污、太多手段、太多真情假意,曾經的幾分心動早就算不得什麼了。
與上級的兒子糾纏在一起,于前途而言,并不是什麼好事。
我正欲搖頭,卻見他苦笑一聲,眼眸垂了下來。
「也是,我這樣的,你定覺得臟……」
我心口猛然收緊。雖知道他說這話真假摻雜,可若他為了討你憐愛,把心口的傷疤都剖了出來,你還在乎是真是假嗎?
一滴眼淚滑過他如玉的面龐。
「是我一廂情愿,還偷偷摸摸溜過來,只為了見你一面。
「明明知道你對我一直都是利用,是我太蠢……」
我心底嘆了一口氣。
回過神來時,手已經落在了他的臉上。
那雙盛滿淚水的眼睛近在咫尺。
其中還有一閃而過的狡黠。
16
給齊國國君傳了口信。
道,齊國是我的故土,奈何自幼頑劣,不愿留在齊國令父母不喜,遂離之。
陳家,我的父親和兩個哥哥,上一世靠我嫁入薛家無一不得利,這一世因我為君王不喜,斷絕仕途,挺公平的。
至于薛致,百年薛氏,非目前的我可以撼動。
但他喜歡和我談情,我便從情上攻心。
我給他寄了襁褓、衣帽,讓他以為是我親手為女兒做的。
這本可以是我們的孩子。
暗探傳回來的消息說,他吐了血。
我給陳御風的衣冠冢上了一炷香。
前世,她未出生前,薛致就給她取了名字,無論男女,都叫薛長思。
我曾以為是望她多思,后來才道,是薛致長相思。
我給她取名「御風」,望她御風萬里,扶搖直上,自由自在。
我會為她討回公道,她若還想做我的女兒,我這次定會護她平安。
她若不想,我亦不怨,母女緣淺,只盼她世世安好。
我回到秦國,正式入仕,統領秦國國君特設的監察司,監視各國動向,直達天聽,享國君外所有特權。
我要做的,一直都是權臣。
這是個需要雷霆手段的職位,我經過五年磨煉,有能勝任的信心。
任職不久,我就得知了嘉華長公主自縊的消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