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他并不愿意待在我家,我出去采藥回來,顧琉已經不見了。
我去他常出現的地方尋找,好幾天了,顧琉一直避著,躲著,并不愿意和我摻和在一起。
可我是個犟種,偏要一直找他,跟著他,即使他冷著一張臉,對我愛搭不理。
直到他被一群不學無術的二世祖拉到馬場去作弄,被馬蹄踹中心口當場暈了過去。
我一直等,等到那群人終于離開,再一次把破破爛爛的顧琉撿了回去。
這次顧琉好久才醒過來,看著熟悉的破茅屋,不出意外看見了我。他干裂的薄唇動了動,好久才說:「再有下次,別救我了。」
我端著滾燙的藥碗,替他吹涼,聞言敷衍地回答:「好的呀,不過你先把這藥喝完再說……」
「啪!」
他沒接,抬手把藥碗打翻了,掙扎著要起身離開。
我看著他走了兩步,又跌在地上,捂著心口,蒼白俊秀的臉上滿是痛苦。
我連忙上前把他攙扶到床上,打掃干凈地面,到外面又熬了一碗藥,折返回來依舊認真地吹涼熱湯藥,一點脾氣也沒有。
等到藥溫涼,我再次端給他,顧琉不接,我就這麼舉著,僵持著。
顧琉和我對視許久,流露出一抹淡淡的,嘲諷的笑意。
「你不需要這樣,你上次救我一命,欠的恩情已經還清了,況且那也不過是我舉手之勞,不值得這樣。」
「一個饅頭的好,能有多好?」
09
是的呀。
一個饅頭的好,能有多好?
只有極度缺愛的人,才會把別人隨手施舍的一點點好,當作畢生的救贖,然后為此奮不顧身。
救贖者隨手漏下來的一點好,就足夠填滿可憐人貧瘠的一生。
但那不是我。我可能隨了我那冷血無情的爹,并不會因為一個饅頭就感激到奮不顧身。
重生回來,我想救顧琉,很想很想救他。不只是因為他當初的那一點點好,當然還有別的原因,只是我永遠都不會告訴他。
上輩子顧琉的下場很慘,畢竟暴君人人得而誅之。我不想向他提起那些并不美好的過往,即使這輩子的顧琉還沒有經歷那些。
我會一直跟著他,護著他,幫他繞開走過的彎路,避免他成為上輩子那樣的暴君,然后死得凄慘至極。
我希望他平安,順遂,熠熠生輝。
我知道顧琉為什麼不待見我,我實在太過了解他。
現在的顧琉還沒有惡到無可救藥,他避著我,只是因為,他不想牽連我。
整個洛城都被孫貴妃的遠房親戚把控著,他們打壓著顧琉,要他人人喊打,一輩子只能當個乞丐,被折辱,被虐玩,茍延殘喘。
從前稍微對顧琉釋放一點點善意的人,都暗地里被報復,慢慢地,也就沒人樂意見到他,都避之不及。
可他犟不過我,他要走,我也不攔著他,就一直跟著他,他暈倒,我就把他撿回去,他不肯喝藥,我就一碗一碗地重新熬。
我始終目光盈盈看著他,絲毫不生氣。
顧琉最終還是喝了藥,躺在我的破茅屋里養傷,我順帶治好了他腿上的舊傷。
那群二世祖又想起來顧琉,他們找到了我家,卻沒發現顧琉,感覺被耍了,把本就家徒四壁的茅屋砸得一片凌亂。
我娘和顧琉早就被我轉移到之前那個獵戶家里,那里很久沒人住,早就荒了,加上本就偏僻,外人輕易找不到。
我就在不遠處高高的草叢里站著,看著他們,看到為首的人,太守的兒子,也就是孫貴妃那個遠房親戚的兒子,忽然想起來他曾搶走顧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。
我目光幽幽地望著他。
10
我在進山采藥的時候順手摘了許多野山梔,打扮成賣花女的模樣在太守府邸附近賣了好多天花,摸清楚了太守那個肥豬一樣的兒子日常的行蹤。
我發現他隔幾天會單獨出門一趟,去私會某村一個年輕妖嬈的寡婦。這是見不得光的行徑,所以不會像往常出門一樣前呼后擁,跟著大堆狐朋狗友和侍從。
找到了時機,我便蹲守在他一個人回家的必經之路上。
慢悠悠往發上簪了幾朵潔白的野梔子,就著路邊的溪水把臉上調的丑化面容的藥汁洗干凈,撩開擋住大半臉的頭發,狀似不經意地回頭一看。
對上了死肥豬驚艷呆滯的眼神。
太守兒子經常欺男霸女,妥妥的好色之徒,眼下第一反應當然是撲過來想把我抓住。
我滿眼驚慌,無措地退后逃跑。
跑著跑著,不知怎的到了更加荒無人煙的地方,肥豬男就在身后不遠的地方,他叫囂著讓我站住停下。
我還真的停在了原地。
我轉身,沒了無辜和驚慌的模樣,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踏前兩步,踩進了村里的人們用來獵野豬的陷阱里。
這人死得相當凄慘,底下根根尖刺洞穿了全身。
我用鉤子把他腰間其中一塊玉牌鉤了上來,看著上面一個隱約的「葉」字,小心地將玉牌收進了袖中,用落葉遮蓋了自己的腳印,無聲無息地離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