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叫衛輕雨,武將家的女兒,卻做得一手好糕點,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糖總放太多,膩死人。時間久了院里的宮女太監一聽到她又在小廚房鼓搗點心,便紛紛找理由躲開,躲不開的假裝吃幾口就偷偷扔掉。
只有我不挑,她做什麼我吃什麼,從不浪費食物。
衛輕雨感動得說要和我結拜為異父異母的好姐妹。
柳惜容來時聽到了這話,斥她想得美呢,說柳添可是有親姐妹的。
然后她們兩個就會互相陰陽怪氣地拌嘴。
我每天割草喂兔子,替柳惜容和衛輕雨繡帕子,日子枯燥又重復,但也是難得的安閑。
娘親在相府,隔好久才由那個貼身宮女報一次平安。
我有意避著柳熙妍,她倒也沒來找我的麻煩。
聽說暴君西巡去了很遠的地方,所以我也很久沒有再見到他。
16
我本以為和他不會再有什麼交集。
聽聞暴君西行一趟,一路濫殺,沿途官紳人仰馬翻,好不容易暴君殺膩了回宮,地方上送走這尊大佛正松了口氣,結果半路有人沖撞了天子尊駕,被帶回皇城扔進了天牢里。
好巧不巧那人是遠近聞名的神醫,樂善好施,常常為百姓義診,在民間極受愛戴。聽說神醫被打入天牢,各地受過恩惠的百姓聯名請愿為他求情,州府官紳于是又開始頭大,但又不敢上書請奏,因為朝堂上有人提了一嘴,暴君當庭處決了好幾個大臣,血都流到了臺階下。
一連好幾天,暴君都在瘋狂亂殺,朝堂后宮一片壓抑沉悶的氣氛。
這時柳熙妍宮里的宮人找到了我,端著托盤里的藥碗示意我接過去:「陛下近來頭疼的毛病又犯了,貴妃娘娘心系陛下,攬了熬藥的活兒,親手熬了湯藥,本想親自送過去,奈何臨時感到身體不適。您是娘娘的親姐妹,娘娘特意囑咐由您來代勞。」
這很明顯居心不良,上午宮里剛傳開,有一對別國進獻的雙生子美人,不明白宮里形勢,聽到陛下身體不適,煲了湯送去勤政殿,然后兩聲慘叫過后再也沒出來。
這是讓我去送死。
見我久久不回應,宮人又笑起來:「聽說老爺藏了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在府里,夫人已經知道了,正傷心呢,誰知道夫人會不會將人發賣到花樓里……」
我接過那碗藥,深深看了她一眼,記好了人的長相,扭頭朝勤政殿走去。
這是我從沒來過的地方,殿外戰戰兢兢地跪了一群人,有幾個身著朝服的人正被壓在殿外打板子,卻不敢發出慘叫聲,把手伸進嘴里,咬出了滿口的鮮血忍著。
倒是沒人攔我,進了大殿,繞過屏障,兩具身首分離的尸體橫陳在中央,換成那群嬌滴滴的貴女得當場嚇暈或者嘔吐起來,我腳步也頓了片刻,垂著眉眼往前。
暴君在議事,高坐上首,撐著額頭,看起來確實是頭疼的樣子。他的面色并不好,窗外天陰日冷,慘白的光散落在他身周,顯得整個人暴戾又壓抑。
幾個大臣在底下頻頻地抹著冷汗。
我安靜地路過他們,小心地把藥碗放在暴君桌案上,正想無聲無息地退開,底下卻有人說錯了一句話,惹了暴君生氣。
他猛地站起來,抬手將桌上的奏折紙筆連帶剛熬好的藥一并掃落到地上,丁零當啷動靜極大,底下一群人紛紛伏地請罪。
暴君提劍就斬了一個臣子的腦袋,聲音冰冷:「滾。」
「都滾!」他踢開腳邊的頭顱,長劍狠狠擲在地上。
他們連跑帶沖地退出去,我還來不及走開,他余光瞥見了我,掐住我的脖子,神情陰鷙,眼睛發紅,眼神冷銳又瘋狂:「你怎麼還不走?你也是來刺殺朕的嗎?」
我隱隱感覺,他的狀態有些奇怪。
奈何我被掐住根本說不出話來,微弱的掙扎在他手底下如蚍蜉撼樹,我的視線逐漸模糊,快死的那一刻,我好像下意識地抽出袖里的匕首刺穿了暴君的手掌。
他放開了我。
我癱在地上咳嗽著大口呼吸,看到他滿手的血,才反應過來自己干了什麼,頓時感覺死到臨頭,但沒來得及驚慌或是恐懼,因為被掐得窒息太久,我頭昏腦脹地暈了過去。
17
我以為我即使還能醒來,也必定是在陰暗的大牢里。
可我睜開眼,入目卻是燭火幽微的宮殿。
我從榻上爬起來,看到手臂上留著幾根針灸針,應當是有太醫來給我看過。我拔了那些針,走出小隔間一看,還是在勤政殿。
整個大殿安靜到可怕,一片狼藉還沒有收拾,角落里的蠟燭已經燒了一半,燭淚緩緩滴落。一縷檀香從爐子里飄散開在空曠昏暗的殿宇間,驅不散血腥味。
暴君背對著我,一個人懶散地坐在臺階上,捏著那柄匕首把玩。他自己的傷還沒包扎,血淌了滿衣。
我一時不知是進是退。
他像背后長了眼睛,淡聲問:「醒了?」
我連忙走到他跟前跪下請罪,說刺傷他是我一人的過錯,我愿意受罰,此事與柳家無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