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遇他們默默步上前來,冷冷盯著那幾個笑得猖狂的公子哥兒。
上過戰場的血性和殺氣讓他們的笑漸漸消失。
「你們不是笑我老帶些殘缺不全的隨從,簡直丟人現眼嗎?」
我指向小遇:「他今年十五歲,在一場戰役中缺了四個手指和左耳。」
我又指向小虎:「他十七歲,十一歲上戰場,前年為了突襲敵軍糧草,被敵軍砍去一條手臂。」
我又指向小剛:「他十五歲,為掩護同袍,腿傷三刀,斷了骨頭······」
「你瞧,我們明明差不多大,卻天差地別。」
「最悲哀的是,這明明是他們英勇無畏、為國為民的功勛,如今卻是被你們這些一出生就養尊處優的人嘲笑、踐踏的因由。你們,配嗎?」
「呸。」我朝他面上唾了一口,不顧他們難堪的神情,回身走向我的馬:「上馬!」
「是!」
幾人翻身上馬,整齊劃一。
「走,咱不跟他們一群弱雞玩。」
這些人,都是我答應了要給他們一個安身之所的兄弟。我們曾經出生入死,我不允許任何人說他們一句不是。
14.
一回身,看到挺秀如竹、衣袂飄飄的葉傾。
我勾起嘴角,不屑冷笑:「這是葉大人的回禮嗎?」
他抿緊嘴不說話,清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我,泛著冷意。
我冷下臉,敷衍地拱手:「小子受教。」
「駕!」
我大喝一聲,雙腿猛夾馬腹。
馬兒長嘶,揚蹄狂奔,帶起漫天黃沙與葉傾擦身而過。
我真想甩他一馬鞭。
算了,終究是我先過分的。
15.
我和葉傾井水不犯河水了。
旁人倒關心起來了。
葉闌問我:「你是被我哥收拾了?」
「什麼意思?」
他退了兩步,怕被我打似的:「怎麼最近不去招惹我哥了?」
「沒意思。」
都是一類人,我瞧不上楊文旭之流,也瞧不上葉傾。
之前讓他落水的愧疚,也煙消云散了。
你來我往到現在,誰也不欠誰。
但我確實忍不下這口氣。
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們床上出現的蛇、老鼠、雞、鴨、馬蜂……
直到公主府莫名出現了許多禮物和道歉的書信,他們的床才干凈。
葉傾就算了。
京城那麼大,想避開一個人,容易得很。
只是沒想到,楊文旭竟然會道歉。
他讓人把我請到茶樓,給小遇道歉,給小虎道歉。
然后給我道歉:「周校尉,是小生無狀。一切其實出于嫉妒,我虛長你兩歲,周校尉卻已掙得軍功。相比起,我們確實無用。」
這一通鄭重其事的道歉,搞得我和小遇小虎渾身不自在,連連說沒事沒事。
「都是為國效力、為國效力,何況你已經是秀才了,高中狀元不是事兒,我娘說犯了錯勇敢道歉的都是好孩子……」
亂七八糟說了一串。
和解之后,玩耍的隊伍龐大了。
我們帶他們上山下河,他們帶我們流觴曲水。
16.
一晃到了冬至。
陪我爹娘去護國寺,我娘為著那齋飯來,我爹那臭棋簍子要和他的和尚朋友一決高下。
我百無聊賴,抓了一個小沙彌讓他帶我在寺里瞎逛。
嘿,就那麼湊巧了不是?
葉傾雙頰酡紅,雙眼迷離,在一處僻靜的院兒里和一個一身勁裝、英姿颯爽的女子纏斗。
我摸出一個銅板,彈出去射中葉傾的左腰,他身子一歪,失了手被那女子一把抓住衣襟。
葉傾不去瞧那女子,反倒詫異望來。
見到是我,羞憤難堪又怨恨異常。
女子側頭見我,警惕收招一退:「少俠意欲何為?」
葉傾踉蹌兩步站穩,大口喘著粗氣,狠狠盯著我不發一言。
我抱著手往院門上一靠:「幫你呢,姑娘,不用謝我。」
「你!」葉傾不可思議。
我指著他,望著那女子齜牙笑道:「要不,我幫你打暈?」
「周雪生!」
葉傾憤怒低吼。
臉也更紅了,不知道是不是氣的。
眼睛幾乎射出寒箭來。
被我攔在身后的小沙彌戳了我的麻筋,擠出來先宣了一聲佛號:「施主,佛門重地,不可作惡。」
女子飛走了。
我戳小沙彌的光頭,「要你多事,我就應該封了你的嘴。」
小沙彌拂開我的手跑到葉傾面前,扶住他:「葉哥哥,你可還好?」
葉傾繃著臉,抿緊嘴,弓著腰讓垂墜的袍子遮住羞恥的部位,努力使自己冷靜自持,但是我依然看出了他的艱難隱忍,好似下一刻就要失去理智。
我笑得惡劣:「葉大人,要不要,幫你送到怡紅樓去?」
葉傾狠狠喘了兩口,目光冰冷,咬牙切齒:「滾!」
「哈哈哈······」
我背著手,大笑離去。
17.
經葉闌的口,才知那女子是什麼鏢局的。
葉傾當初查案救了她妹子,所以她妹子情根深種。聽說她們父親來提親,葉傾拒絕了。
她妹子傷心欲絕,茶不思飯不想的,所以她才想了這麼個辦法。
沒多久,那姑娘寫了信來替她姐姐道歉,還說無顏再見,自己會到江南外祖家去。
葉闌說,這是第三十二個因他哥而傷心遠走的女子。
嚯,葉傾簡直是紅顏禍水!
可是葉傾變得奇怪了。
看我的眼神像看什麼怪物,什麼洪水猛獸,一見我就有要躲的意思。
這可真是稀奇。
我這人就是怪脾氣,你越躲,我越喜歡在你跟前晃悠。
我娘說過我討人嫌。
我爹罵我臉皮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