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呢,韓暮雨說他想買臘月二十四號的票,結果凍病了不說,還沒買著!”那哥們兒把錢數了一遍,沖我嘿嘿一樂,說:“還好我老家離得近。”
等人走了,我立馬掏出手機給火車站售票處的朋友老田打電話,問他要臘月二十四到昌黎的票。老田算是我發小兒,原來住我家樓上,小時候老打架,現在大了在一個城市上班兒,居然關系處得不錯,偶爾還聚聚。
我們單位由于最大的領導醉心梨園,老愛辦那種戲曲晚會啥的,職工都有免費票,我是不會欣然國粹,可是老田年紀輕輕的居然喜歡那種依依呀呀沒完沒了的腔調,基本上那些票我都給他了。我回老家從來不坐火車,倆鐘頭的汽車就到,所以平時也沒什麼事兒能求到他,這一有點事兒,他表現得特熱心,問我要硬座還是臥鋪,我想了一下,還是硬座吧,他說沒問題,預留的有,問我啥時候要,非要給我送過來,我說不用,我下班兒就去他那里拿。
之后這一下午過得,比一年都長。我心里都跟長草似的,一個勁兒地看表,說不出的焦躁和急切。
終于熬到下班兒,我就想趕快結賬趕快走人,可是現金管庫員非要交殘幣,我麻利地整好了交上去,接下來就等小李,她平時比我還迅速,今兒不知道犯什麼毛病,磨磨蹭蹭半天,忽然說了一句,“哎呀,這個二十面額的就九十二張,湊不夠一把兒(一百張一把)……”
我實在是受不了了,蹭蹭走過去,從她那些新錢里揀出八張二十的,側身擋了監控,在紙幣邊緣位置輕輕一扯,“呲啦”,每張上都多了個至少三厘米長的裂口,“行啦,夠一百張了!趕緊的!我這有事兒呢!”
小李瞪著我,我瞪回她,她用口型對我說了一句話,“損毀人民幣是犯法的!”
我無辜地攤攤手,“只是不小心……”
先去老田那里拿了車票;回來路過一笑堂藥房,我進去用醫保卡刷了兩種特效感冒藥;最后又在街邊的小粥屋里給買了一罐杯裝五谷粥。
敲門之前,我再次深深地鄙視自己。
好吧,我認輸了,我投降了,我又厚著臉皮回來了。誰讓我答應過你說要給你買車票呢?我是言而無信,可是,這句我是當真的。
手指輕輕扣在門上,當當當,當當當,聲音空曠,在夜的靜謐里傳出老遠。不知道敲了多久,久到我都快懷疑韓暮雨是不是死在屋子里了,然后才聽到門口有些些動靜。
“咔”,門從里面打開,韓暮雨披著厚棉服出現在我面前,他看到我似乎絲毫都不驚訝,只是輕喚我的名字:“安然……”
我點了下頭,側身進屋。他關好門,跟著我慢慢走到床邊。被子是鋪開的,所以主人也應該是剛剛才從床上爬起來。韓暮雨讓我坐,自己習慣性地去摸暖瓶,結果:“沒熱水了,安然,你等一下,我去燒。”
我借著慘白的燈光總算看清他現在得模樣,臉色真的很差,嘴唇干裂發白,走路都有點打晃。心里像被誰擰了一把,我趕緊著把他拉回來按在床上,一百句話堵在嗓子里,最后匯成一句,“你啊……你就死犟吧你……”
他現在倒是乖,不讓他動,他就不動,安安靜靜地坐著。
“還發燒嗎?”
“好點了……”
“吃飯了麼?”
“吃了。”
“什麼飯?”
“……”
我把還很熱的粥拿出來,打開了放在他手里,“先把這粥喝了吧!”
說這話的時候,我就想,他要是再敢跟我磨嘰,我就……我就翻臉?得了,臉老翻也就不值錢了……那我就自己喝,奶奶的,反正不能浪費。結果就在我等著他說什麼的時候,人家已經捧起來小口小口地開喝了。
我很丟人地瞪大了眼睛。
你怎麼一下子就順當了呢?我這連點心理準備都沒有!那感覺就像我死命地朝一個緊閉的門撞去,結果發現那門只是虛掩。
他注意到我怪異地表情,卻只是晃晃手里的杯子,“很好喝!”
那是,八塊錢一杯呢!
我趕緊說:“那你都喝了別剩……”
“恩……”他點頭,輕輕吹了幾下,一陣濃香飄散到我鼻子邊兒,五谷雜糧的氣息融在一起,柔和甘美。
“我聽你們洗車行的人說,你這是昨天去買車票凍的……”
“不清楚,也可能就是不注意著點兒涼……”
“那個,買票的事兒……”我有點張口結舌,“是我給忘了,你……你怎麼也不提醒我一下兒?”
他搖搖頭,沒說話。
也是,他倒是想提醒你,可是,安然,你當時不是鬧脾氣不理不睬麼?
我訕笑了一下兒,從口袋里把車票拿出來,“給,臘月二十四的,硬座。”
他明顯地詫異了,快速將粥放下,兩手接過車票仔細看了一遍,然后給了我一個如獲至寶的驚喜表情,“昨天車站的人說所有票都賣完了……連門口票販子都說沒有……”
“聽他們的呢!車站的人比票販子還黑!”我有些得意,更多的卻是心酸,對我而言不過是一個電話的事兒,卻要他寒夜里苦等卻最終無果。是不是生存對于某些人而言,當真步步艱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