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了半晌,他才回過神:“明臣,怎麼了?”
丈夫不說話,只是緊緊箍著他的臂膀,箍得他骨頭咯吱作響。宋書華費力地抬起手臂推了推:“疼……”
陸明臣這才松開了些,垂著眼睛看他,是宋書華不太明白的神情。他便又問道:“今天回這麼早,發生什麼事了嗎?”
“沒怎麼,想你就回來了。”陸明臣說著話,裝作不經意地撈起丈夫的手,捋開綢布的睡衣袖子。再次確定了兩只手腕內側白皙溫潤,并沒有疤,連淺淡的痕跡都沒有。
一早到公司就和手機里的丈夫聊天,今天意外聊了很多,也聊得很深,丈夫終于對他敞開了心扉。而那心扉深處陸明臣從未觸碰到的傷痛和絕望,不僅讓他心痛得無以復加,更嚇得他腦子一片空白。
他和丈夫結婚馬上八年了,加上婚前,他們認識快十年了。這樣一個和自己朝夕相對的人,這些慘痛的過去,他竟然一點都不了解。
陸明臣也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里,總覺得以前的日子全都白白浪費了。他想不通丈夫到底愛不愛他,茫然懷疑,甚至為了釋放內心的痛苦放縱自己。但這一切都像是他和丈夫都各自在自己的圓里兜兜轉轉,而他們兩個的世界,在此之前從未相交過。
整個上午都沒有工作,中午丈夫下線后,他越想越心驚。那種憂慮不可消除,迫使他非得半途跑回家來看一眼。
看陸明臣這樣迫切,又聽他說這樣的話,宋書華有點難堪,跟著耳朵紅了。
他撇開眼睛:“工作要緊,我一直在家,又不會去哪里。
”
“工作沒有你要緊,什麼都沒有你要緊,你知道嗎?”
“明臣……你,怎麼啦?”
陸明臣再次把丈夫擁進懷里,輕吻他的頭發,跟著鼻子發酸:“阿華,什麼都不重要,什麼都不要緊,你是最重要的。”
“我愛你。無論你怎樣,我都會愛你。”
無論穿女裝,還是變裝表演,在生死面前,在好好活著的信念跟前,都顯得那樣微不足道。
丈夫在手機里說那話的口氣如此平淡普通,一個人能把這件事如此條清縷析、云淡風輕地講出來,那一定是經過了深思熟慮。在他不知道的時刻,丈夫竟一次又一次思考過這件事。光是想著,他就冷汗直冒,恐懼像一只手,直接攫取他的心臟。
“……”
突如其來的炙熱表白,讓宋書華十分緊張和難堪,壓在心底的愧疚感又突然冒出來頭,緊密地敲打著他的良心。
不知道丈夫突然吃錯了什麼藥,上班途中突然跑回家跟他說這些,以前從來沒有過。他又一次推開了丈夫。
“你別說這些。”
看丈夫通紅的臉,像是慍怒,陸明臣有點發懵。
“為什麼不能說,我不能說愛你?”
宋書華垂下眼皮,扣著指甲,吞吞吐吐:“突然聽到這種話,有些……尷尬。”
陸明臣咬著牙,腮幫子也跟著硬了硬。丈夫這是連他表達自己的感情都不讓的意思?
見丈夫目光沉沉盯著自己,宋書華試探著轉移話題:“要不要喝水果茶?最近煮的百香果柚子茶挺好喝。”
“你去煮吧。”
看著丈夫在廚房忙碌的身影,陸明臣長長吐了口氣。算了,他妥協了,如果變裝表演對丈夫真的那麼重要,是他面對這個世界的最后一絲勇氣、一根稻草,他怎麼能再去奪走。
他又怎麼忍心像當初宋父對待丈夫一樣對待他。
他用別人的身份費力撬開那層層保護殼,那麼接下來呢,他該怎麼做?他要怎麼做,才能修復他們的婚姻,讓丈夫試著愛上自己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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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書華在后臺卸妝,手機屏幕亮了亮,一條新信息——
【你今天的演出結束了嗎?】
他騰出手回復——
【結束了。】
【還在后臺?】
【嗯,在卸妝。】
跟著那人分享給他一個地址,一家就在QUEEN附近的涮羊肉館。
【今天立冬,吃點暖和的再回家。一會兒你去這家館子3號桌。】
那口羊肉還沒有喝到肚子里,但他已經覺得胃里溫暖飽脹,有著一種充盈的舒適感。不管對方出于何種心理,被人惦記著、關心著,終歸是一種很好的感覺。
從夏天到冬天,宋書華和那人的信息就斷斷續續,沒有特別熱絡,但也沒有中斷,就這麼淺淡地聯絡著。
宋書華知道對方有愛人,和那愛人的矛盾也一直僵持沒有解決。對方把他當作唯一可以傾訴這些事的“朋友”,或許再加上一點點感情寄托。
在對方有愛人和自己有丈夫的雙重禁止下,宋書華也謹守著一個“朋友”的本分,只偶爾在網上聊一些各自身邊的瑣事和無聊的煩惱,最深刻的交集也就是他贈送給對方演出票,和對方每次在他表演結束后請他吃東西。
他不知道這人為什麼對請他東西這件事這麼執著,天氣暖和時,給他點好餐送到后門。最近氣溫陡降,那次宋書華說讓他不要再點餐,因為送過來已經涼了,這幾回他就在附近找好館子,讓宋書華表演結束后直接去吃。
其實有點麻煩,但宋書華又并不想浪費對方的好意,也就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