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成功了,也失敗了。
他在浴缸里,深深地給自己劃開第一刀的時候,血忽然之間就從咧開的傷口中蜿蜒流出,順著小手臂,往下流,一直沒入了滿浴缸的水當中。
血液流入水中,暗紅逐漸變淡、變淺,又似乎是在一瞬間就失了顏色,很快,后面的紅又填滿了這片空白。
一圈一圈。
清水慢慢泛出紅意。
耳邊是蛇口的出水聲,血在歡快地流著,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手上猙獰的傷口,仔仔細細,認認真真。
一刀下去,除卻最開始的痛,現在似乎也不是那麼痛。付俊卓看著,漸漸地,感覺心里在放松。
似乎流出來的不是血,而是滿身滿心排解不了的痛苦,痛苦尋找到了一個突破點,然后一擁而上,盡數涌現出來。
他從水中抬起手,將手提出水面的那一刻,很重,花了不少力氣。
浴缸邊緣放著一把匕首,刀刃上沾了些血跡。
匕首很好看很精致,是他前不久看上,讓傅審言買下來送給自己的,大概那個時候,他心里就有了某種想法。
現在他拿起這把匕首,端詳了很久,然后在手腕上劃開了第二刀、第三刀。
血肉模糊是什麼樣的,就是這樣。
付俊卓看著自己的手腕,忽然之間嚎啕大哭。
壓抑。
壓抑。
極度的壓抑。
哭也沖不開的壓抑。
他想起了當初和傅審言一起吃的第一頓飯,傅審言為他挑好魚刺,小心翼翼地放進他的碗里。那個時候,他在傅審言心里的地位,用一個詞來形容,大概就是無人能及吧。
后來呢?后來他自己轉身離開,放棄了傅審言。
畢竟他是個陰暗的人類啊。
除卻張揚,除卻美好,除卻為數不多的安靜,剩下的就是歇斯底里,不可一世時不可一世,控制不好情緒的時候,不知道自己是人還是鬼。
所以他就那麼走了,自由自在,才不會去管傅審言的死活。
這一走幾年。
回來后,什麼都變了。
傅審言和別人在一起了,雖然還是自己勾勾手指,就又回到了自己身邊。
可是天道輪回,出來混的總歸要還,雖然他只覺得是重新站到了原本就屬于自己的位置,然而事實上,還是他介入了另外兩個人中間。
他并不是取得了壓倒性的絕對勝利,而是在慢慢慢慢的日子里發現,似乎陳息青在傅審言心里的地位,比自己想象得要高得多。
后來,他終于明白了,他在傅審言的心中,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,因為只有傅審言得不到的人,才會在他心中占據重要地位。
多諷刺。
付俊卓這個人,跳起來的時候很跳,然而躺在浴缸里時,卻安安靜靜,渾身沒什麼活氣,他只覺得沒有力氣,很想就這麼睡過去。
不過在睡過去之前,還有事情要做。他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,發給了傅審言。
沒有等那邊回復,將手和手機一起浸入浴缸。
靜靜地躺在里溫熱的水中,然后,不知道是睡還是昏迷,失去了意識。
醒過來的時候,人在醫院,手腕上縫了很多針,吊著點滴插著呼吸器。
傅審言胡子拉碴守在身邊。
如果故事就到這邊,傅審言回心轉意,或者說心懷愧疚,還是和以前那樣保持著和付俊卓的相處方式;如果付俊卓也能改掉他心理的這種狀態,那麼在付俊卓睜開眼睛的這一瞬間,美好的結局已經可以就此寫下。
然而事情不是這樣的。
傅審言有一種以后的人生都被捆綁的絕望,和付俊卓相處的每一刻都有著濃烈的視死如歸既視感。
如果他生氣,要分手,對付俊卓的所作所為有所指責,或者還是以前那種對付俊卓的躲避態度,付俊卓都不會那麼絕望。
然而傅審言就是這樣,一副“因為我怕你尋死膩活,所以好吧,你要怎樣就怎樣吧,我什麼也不說了”的樣子,這種沉默的反應,殺傷力最大。
敏感如付俊卓,怎麼會感覺不到。
于是不再歇斯底里,不再追著傅審言問他在哪里,他心里是不是還有陳息青,付俊卓變得沉默異常。
沒有交流的隔閡,兩個人的相處開始變得詭異。
付俊卓不死不活的過了一個月,藥也不好好吃,飯也不好好吃,手上的傷口愈合得不是很好,精神也越來越差。
夜里睡不著的時候,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,不能呼吸。
而傅審言就那麼麻木地每天回家,不和他說話,不給他任何關心,就算睡在同一張床上,兩個人之間也會隔出最少十厘米。
沒有溫度,沒有愛意,什麼都沒有。
這個樣子的在一起,有任何意義嗎?
既然傅審言已經厭倦了,不愛了,那麼,就走吧。
在一個周末,付俊卓整理好自己的東西,走了。
他本身東西就不多,整理的時間不超過一小時,傅審言全程沉默地看著他——真的瘦得厲害,虛得厲害,搬個箱子都有點吃力。
傅審言只是看著,他沒有任何動作,就任憑付俊卓整理好,搬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