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生注意到他神色異常,關切地問:“宋導演,你有哪里不舒服嗎?”
他搖頭,最終選擇了緘默。
陸秋深昏迷了幾日,醒來后就變成了另一個人。這個人擁有的記憶,是劇本里寫的齊舒寒的經歷,他覺得自己就是齊舒寒,說話走路的方式,乃至氣質,都和齊舒寒一樣。
更詭異的是,組里沒一個人覺得異常,因為陸秋深為了入戲,以齊舒寒的身份和大家相處了很久。陸秋深自己也不覺得異常,他沒有另一個人格的記憶,卻知道自己在拍戲。
他自動填補了一段不存在的記憶:宋青疏為“齊舒寒”為量身定制了這部電影,等拍電影公映,他就會從芭蕾舞演員變成明星。
宋青疏難以置信,所有細節都被掩蓋得天衣無縫,神不知鬼不覺地,那個會瞪他恨他的陸秋深消失了,他重新擁有了一個齊舒寒,而且是愛著他的齊舒寒。
仿佛他的心愿真的被上天聽見,仿佛他真的得到神明垂憐,他想用電影彌補的遺憾,在現實里被彌補了。
恢復拍攝后的第一場戲,是陸秋深落水那天卡住的表白戲,按照劇本,他會在表白成功后得到一個回吻。
還是夜晚,燈光照出雪花紛揚,場記彎腰舉著板:“三、二、一,走!”
鏡頭前的陸秋深永遠是完美的,略顯羞澀地接過玫瑰,就要吻上來時,他伸手攔住,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問:“你還記得孟舟野嗎?”
陸秋深眼中閃過極為明顯的疑惑,“有這句臺詞嗎?”
他的心里騰起一股奇怪的熱量,從眼眶噴薄而出,變為細碎淚光。
他笑笑,扭頭對執行說,“抱歉,重來一遍。”
于是重來。鏡頭里兩個人的側顏都是美好,陸秋深輕輕貼上他的嘴唇,清淡的酒香飄進鼻腔。
他回過神,齊舒寒是沒有信息素的beta,眼前的人,確確實實是陸秋深,只是腦袋不好使了。
那個鏡頭拍得很完美,宋青疏溫柔地摟住他,眼中流轉動人淚光,除了他自己,沒人知道那淚光是為何。
拍完,陸秋深眼尾地羞澀還在,眼里有靈動亮光跳躍。他主動靠近,用悄悄話說:“等會煮面給我吃吧,想吃你煮的面了。”
他含著淚微笑,“只是想吃面嗎?舒寒喜歡吃的東西,我都會做。”
陸秋深在他手臂上輕輕拍了一下,“今天就想吃面,記得別放蔥和香菜啊。”
不吃蔥和香菜,是齊舒寒的習慣,但齊舒寒絕對不會吃他做的任何東西,陸秋深卻吃得很香。
日子魔幻般地變甜蜜了,沒過多久,組里人人都在議論,說陸秋深被打過一頓,終于學聰明了,知道順從導演了,拍完回去,鐵定要紅了。
這言論傳開,組里對他示好的人莫名其妙多了起來,會在拍完后主動給他遞羽絨服和熱水,說說笑笑跟好朋友一樣。
演員關系好,合作起來也順利很多,拍攝進度突飛猛進,宋青疏發脾氣的次數都變少了。拍攝接近尾聲時,他拉住陸秋深的手,“等這部戲殺青,我們去結婚吧。”
陸秋深緊張地望向四周,發現沒人注意,才羞怯地回頭,“那你得先求婚才行。”
直到那時,他都感覺跟做夢一樣,“你想怎麼求婚?”
陸秋深想了想,笑著說:“這個就是你的事情了,我只負責說愿意。
”
宋青疏說:“我會跪在你身前,送你紅色的玫瑰。”
陸秋深笑而不答,轉身走到鏡頭前,單薄舞衣勾勒出勻稱線條,像偶然間落地的飛鳥。
最后一場戲是冰上絕舞,有了之前事故的經驗,冰面到處都被檢查過了,但劇情里也有踩破冰面落水的橋段,為了追求最真實的效果,他還得再落一次。
為了安全,他吊上了威亞,從落水到導演喊卡撈出不超過半分鐘。宋青疏親自拿著棉衣過去想替人披上,卻看到陸秋深哆嗦著抬起頭,眼中閃過厭惡,“我自己來就可以了,宋導。”
你的舒寒,我的秋深(4)
世間沒有神明,與神明相關的奇跡,皆為虛妄。
宋青疏做了一個夢,自己都沒敢想過的夢,夢里全是超脫現實的美好,也正因為如此,夢境總有一天會結束。
只是他未曾設想,結束突如其來,毫無痕跡,猝不及防。
陸秋深裹著羽絨服給周圍的老師鞠躬,因寒冷褪去血色的唇輕然上揚,笑容溫柔內斂。他身上的氣質太過獨特,熟悉他的人,只要一眼、一句話、一個微笑,就能立馬做出判斷。
宋青疏直愣愣地看著他,不可控制地開口,“舒寒?”
陸秋深回過頭,眼底似有無奈,“戲已經拍完了,不用再這樣稱呼我了。”
他不甘心,“你還記得剛剛答應過我什麼嗎?“
陸秋深里面的衣服還是濕的,上身忍不住地哆嗦,只想快點回去換衣服。
“我剛剛和你有過什麼交流嗎?”
宋青疏眼眶發紅,最后問了一句,“那、那你還記得孟舟野嗎?”
陸秋深眼里閃過寒光,“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。
”
說完,他快步朝別墅走去,留下宋青疏杵在原地,眼睛失光,化作雕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