遲明堯莫名想起了自己的母親,在她病危的那些日子,她還是興致勃勃地規劃著明泰家居下一步的發展方向,直到他二叔把家居業務全部接手過去,并且徹底重組了設計團隊,她才變得像個真正的病秧子一樣,每天怏怏不樂地等死。
李楊驍想要的是什麼呢?有戲演嗎?像梁思喆一樣,每天都有無數影迷發表連篇累牘的影評,每一個神態每一個動作地分析他的演技?
如果是這樣的話,那他會幫他實現的,就像當年他答應他母親一樣。
安靜的病房里,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顯得無比刺耳,遲明堯迅速按了靜音,然后走出去接起了電話:“別打過來了,他睡著了。”
那邊過了好一會兒才接上話:“你們在一起?”
遲明堯走到窗邊,問:“你以什麼身份問的這句話?”
那邊又沉默了幾秒,說:“他喝酒了嗎?”
“先回答我的問題。”
“……朋友。”
“好,既然是朋友,”遲明堯轉過身靠在窗臺上,“那就別試圖幫他做決定,他不需要。”
“那也不能……”宋昶急切地想說什麼,又很快住了嘴,吞吞吐吐地接上了一句,“他,他以后會后悔的。”
“他如果聽了你的話,也一樣會后悔。兩條路,不管走哪一條都會后悔。這一點你應該深有體會。”
“你們……”
“我會讓他不那麼后悔的。”遲明堯說完這句,就掛斷了電話。
宋昶終于安靜下來,沒再把電話打過來。遲明堯進了房間,躺在陪護床上,腿支出來好長一截,怎麼看都有些憋屈。
輾轉反側地躺到天色亮起來,遲明堯依然沒睡著。他又有點想飆車了,去上次那個山上,一口氣開到山頂再沖下來,把今天晚上憋在胸口的這股氣順下來。
但李楊驍還躺在這里,他沒辦法就這麼一走了之。
算了,遲明堯嘆了口氣,坐起來愣了一會兒,然后下床,開門走了出去。
太陽還沒升起來,空氣尚且涼爽,遲明堯繞著路邊走了半個多小時,這才覺得滿腦子的醉意被晨風吹散了一些。
通往某個影視基地的小路上,幾個女孩子蹲在路邊,一邊吃早餐一邊說說笑笑,旁邊放著的紙袋子似乎是特別定制的,印著一個演員的古裝劇照。她們見遲明堯走過來,都抬頭看向他,大概是把他當成了不出名的演員,肆無忌憚地拿目光打量他。等他走過去,還彼此交頭接耳地討論了一番。
遲明堯走了一個小時的路,才折返回去。李楊驍還在昏睡,呼吸比昨晚平穩許多,臉色也沒那麼蒼白了,只是嘴唇看上去有些干燥。
遲明堯在陪護床邊上坐了一會兒,見李楊驍的手機又閃起來,他湊過去看了一眼,見上面寫著徐俊之,便接起來。
導演開門見山地說:“楊驍,今天難得遲到啊,上午排了你的戲,幾點到啊?”
“他病了,”遲明堯說,“發燒了,今天的戲能排到明天嗎?”
“哦……遲總啊,”聽出電話這頭是遲明堯,導演就算不太相信,也一口答應下來,“好好好,沒問題,那楊驍今天就安心養病吧,我讓統籌調一下時間。”
掛了電話,遲明堯把手機放到李楊驍枕頭邊,又走了出去。
李楊驍一直昏睡到九點半才醒過來,睜眼一看——雪白的天花板,被推到一旁的點滴支架,還有刺鼻的消毒水味,他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在醫院。
頭痛欲裂,胃里空得極其難受,嗓子也干到不能發聲,李楊驍費力地用胳膊肘撐著床,支起上半身看了看——遲明堯不在,大概已經走了,于是他就又躺了回去。
他回想了一下昨晚發生的事情,發現自己居然都記得——喝過的兩瓶酒,宋昶的短信,還有趴在遲明堯肩上大哭了一場……再后來,就覺得很困,像要被黑暗吞噬進去一樣,然后就好像進入了拍戲的地下片場,有黑洞洞的攝像機對著自己,地上是濕漉漉的水漬,還有明晃晃的打光板,江朗坐在角落里的監視器后面,對著他高聲喊:“補一下妝,待會兒再試一次!”
剩下的事情就不記得了,只記得又被按著洗了胃,把喝進去的紅酒又吐了出來,難受得要死要活。
——瘋了,昨晚一定是瘋了。
遲明堯大概被自己嚇到了吧?應該不會有興趣再去睡一個瘋子了吧?那就這樣到此結束的話,其實也挺好的。
還有宋昶,他發的那條短信的意思是……他知道自己是靠著出賣肉體換來了一個資源吧?還有他說要接自己回家,回哪個家呢?
李楊驍伸手在枕邊摸了幾下,拿過手機看了一眼,九點半了!
他瞬間條件反射性地一個激靈,整個人頓時清醒過來——遲到了!
他立刻翻出導演的手機號碼,打了過去,等了好一會兒也沒接——導演可能已經開拍了,也是,拍電視劇的進程這麼趕,不會有專門的時間等他的。他于是掛了電話,打算等一會兒再打過去。
然后他突然想起自己昨晚趴在遲明堯身上說的話,大概是說自己不想做演員了,不想進娛樂圈了……之類的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