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跌跌撞撞,沒有方向,然后下意識地,就跑到了邵辭禮待的地方。
少年正拿一塊臟兮兮的布擦桌面上的刀。
看見我,愣了下。
我一頭撞進他懷里。
「……」
「帶我走吧,邵辭禮。」
「帶我走,好不好?」
我不知道我在哀求什麼。
只是憑本能尋找他的味道。
他身上真的很干凈,出乎我意料的干凈。
這讓我更貪戀了。
他緩緩地,回抱住了我。
他的聲音其實不如同齡人那般清澈,帶了點啞。
我感受到他一下一下撫摸我的頭發,
卻對我說:
「抱歉,我做不到。」
「……」
是啊。
他是什麼呢,他是我爸手底下一條骯臟的狗。
他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,怎麼帶我走?
我把頭埋在他懷里,然后猛地坐起,看他。
「那我救你出去吧,邵辭禮。」
他低著頭,垂眼,看我。
拇指蹭了蹭我的臉頰。
「你做不到的。」
我握住他的手,朝他說。
「一定可以做到的。」
「你等著。」
……
說干就干。
這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迫切地想干成一件事。
我真的有在認真計劃。
我爸的產業太龐大了。
所以就算他再不喜歡我。
我在他有些手下面前還是尊敬的二小姐。
我想,如果要脫離我爸的魔爪,只能把邵辭禮送去國外。
那幾天,我表面上是在學習。
暗地里在偷偷攢錢。
現在回想起來,那時的我好傻好傻。
我怎麼就會覺得,把機票偷偷給邵辭禮。
繞過我爸的耳目。
黑夜里偷偷行動。
就能把邵辭禮送出去呢。
那天晚上,我收拾好一切,把機票遞給邵辭禮。
他默不作聲地收下了。
我告訴他,一直逃就好,逃到世界的盡頭去,別回來,別回頭。
他看著我,看了我很久很久。
那時的我感覺自己干了件牛逼事。
現在回想看看。
是我。
是我把邵辭禮害死了。
14
那天晚上后,邵辭禮就真的不見了。
我爸那也沒動靜。
我真的以為我把邵辭禮送走了。
他現在已經在地球的另一端下了飛機。
所以那幾天,我少有的有了些好心情。
而且我爸也不知道怎麼的,對我寬松了一些。
他甚至還頭一次邀請我去少峰山山頂吃飯。
少峰山山頂那家飯館是我爸開的,大概也算是他的私人廚房了。
這是我頭一次被他帶去山頂吃飯。
我換上了從來沒有穿過的新裙子,坐在我爸身旁的副位上。
這間包廂有一個巨大的落地窗,能看清整個山頂的全貌。
觥籌交錯間,我爸舉著酒杯,說等會有個很好看的節目邀請大家看。
那時,坐在位子上興奮不安的我不知道節目是什麼。
知道的話,我應該會恨不得穿回去,抽自己幾巴掌才好。
酒過三巡,大家聊得差不多,
紛紛好奇那個節目到底是什麼。
我爸站了起來,耀武揚威地介紹。
「這幾天,我抓了一只小叛徒。」
「那只小叛徒,好像和我這位小女兒還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。」
「不過沒關系,叛徒馬上就會給我們帶來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了。」
我愣在那。
感覺握著湯勺的手不是自己的了。
我的視線朝下看去。
巨大的玻璃窗,原來能將山頂的一切展現得那麼清楚。
那個,身上被綁著繩子。
滿身血污,看不出人形的人,真的是邵辭禮嗎?
我不知道,我不敢認,我真的不敢認啊。
「我跟我的這只小叛徒說,我可以給他自由的機會。」
「前提是,他必須得拽著這輛面包車的門。」
「一直開到山下,不準松手,松手就代表他放棄了。」
?!
可是,邵辭禮腿上的傷和血肉都漫出來了啊?
要干什麼?
要讓車子拖著他這條傷腿拖行?還得他自己抓住?
瘋了吧。
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取樂的方式。
我顫抖著,沖到我爸面前,這是我這輩子頭一次對著他情緒失控。
我怒吼著說他不能這麼做,斥責他泯滅人性。
可他的保鏢早有預料般將我拽住。
那個禽獸在我身旁冷哼了一聲,說。
我可得好好看著。
看我這個怪物的愛人,為了我,犧牲了什麼。
面包車啟動了,我怒吼著,盯著那長長的尾燈。
車向山下開去。
拖著什麼。
拖著我這顆殘破的心唯一的寄托。
拖著我黑夜里僅剩的光。
他沒有松手,一直沒有。
……
我爸說就算邵辭禮沒松手。
他也不會放過邵辭禮的。
他會把邵辭禮扔到荒郊野外的垃圾場,沒人會管他。
我一直在掙扎,我憤怒,我想把我面前的一切都撕碎。
賓客散去,我感慨命運的不公,死死地盯著他。
我永遠也想不明白,作為父親,他為什麼這麼恨我。
那天,大概是他心情很好,大概是我的囂張又觸怒了他。
他告訴了我一個真相。
一個我從不知道。
一個令我否定自己的真相。
……
為什麼,我的姐姐,比我大好多呢?
為什麼,我總是比同齡人要遲鈍一點呢?
上生物課時,老師曾經說過:
近親交配,其子女有基因缺陷的可能性非常大。
我的爸爸恨我,因為我本不該存在的。
我是怪物,一個不折不扣的怪物。
我是我……
姐姐和父親的孩子。
我誕生于這個世界。
就源于一場倫理與道德的破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