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
知道這一切后,
我整個世界觀都崩塌了。
世界在我面前悄然隕落,況且我失去了唯一的底氣。
我開始發瘋,隨處可見地發瘋,
我爸為了關住我,變本加厲地對我進行打罵。
我鬧過無數次,換來的是更加殘忍發指的折磨。
我想過自殺。
上吊,割腕,跳樓。
脖子上的疤痕就是這麼誕生的。
被我姐救下了,她說她愛我,因為我是她的孩子。
我接受不了這一切,真的。
我想把我整個人從里到外翻過來,我想戳瞎自己,想在腦子上鑿一個洞。
我去我爸的公司鬧事,我對他做過最有傷害的事,就是一把火把他的酒店前臺給燒了。
后來,我被關進了精神病院。
在這里,我度過了慘無人道的一段日子。
拘束衣,鎮定劑,電擊儀。
我的一切變得破碎,生命在我面前分成了好幾段。
每天的日子都像擠泡泡一樣,分裂,噴涌,然后聚合。
直到某天,醫生說,有人來接我了。
那到底過了多久多久呢。
我坐在拘束椅上,那天我沒睡好。
頭發亂亂的,我想到底是誰來看我了。
是誰我都要狠狠地攻擊他。
結果門打開了,是我記憶里那個被埋藏了一百遍的影子。
是一個,我以為他早就不在這世界的人。
我劇烈地掙扎,死死地盯著他。
穿著西裝的邵辭禮嘆了口氣,對一旁的護士說,
「給她解開吧。」
束縛被解開,我猛地撲向了他,他被我撲得一個踉蹌。
我一口咬向了他的肩膀。
我說過,不管是誰來,我都要攻擊他的。
那群人上前想把我拉開,被邵辭禮制止住了。
他抬手,摟緊我,一下一下地揉著我的頭發。
我的口腔里,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。
眼淚順著臉頰淌下來,漫進他的衣領里。
我聽見他的聲音。
像我等待了好久好久的春風。
「抱歉。我來晚了。」
以下是我和邵辭禮重逢后的第一次對話。(醫院設備記錄)
邵辭禮:「你知道你在哪里嗎?」
我:「家里。」
邵辭禮:「你在家?」
我:「怎麼他一直在叫,為什麼,為什麼一直都這樣哦?」
邵辭禮:「什麼一直都這樣?」
我:「我,我那時候說,哦。」
邵辭禮:「哦什麼?怎麼了?」
我:「還是什麼,誒,十年就到了。」
我:「十一國慶節,國慶節為什麼不放假?」
邵辭禮:「……你知道我是誰嗎?」
我:「我知道。」
邵辭禮:「嗯?我是誰?」
我:「兔子。」
「……」
后面,跟著醫生的報告:
患者具有初步接受信息的能力,但邏輯崩塌。
思維過于活躍,無法正常處理信息。
從「十年」跳度到「國慶節」,將對話人身著白衣聯想到白色皮毛的「兔子」。
初步診斷為雙向情感障礙。
有精神分裂傾向。
……
這就是邵辭禮接回我時,我的精神狀態。
我大概快淪落成一個瘋子了。
只有他不嫌棄我。
那時,他的事業其實剛開始有氣色,將將能達到和我爸抗衡的狀態。
他忙得要在公司中輪轉,還要照顧我。
我總是纏著他。
其實蠻可怕的吧,我那時是個瘋子啊。
可是,他偏能在我應激時鎮定自若地給我理好衣服,然后當著所有人怪異的目光哄我。
后來,我的情況就好一些了。
我開始恢復記憶,變得冷靜。
而恢復記憶帶給我的——
就是永無止境的抑郁。
那時,我跟邵辭禮結婚了。
是有一天我發瘋哭鬧著要跟他結婚,他就答應了。
真帶我去了民政局領結婚證。
挺草率的,而且那時候身邊的人都覺得他為了一個瘋子不值得。
而且,說實話,我真的不是很乖。
我對別人屬于蠻冷靜的,對他,卻總是控制不住發脾氣。
有可能是……他總是容忍我吧。
我精神狀態一直不好。
醫生診斷是重度抑郁。
后來,我跟邵辭禮說,我要做 MECT 治療。
MECT 治療又叫多參數監測改良抽搐治療,是利用脈沖電刺激促進腦部代謝重新達到平衡狀態的一種療法。
在抑郁癥等精神疾病上都有顯著療效。
代價是,刺激大腦后,很容易使患者的記憶力下降。
我仍舊記得那天,我跟邵辭禮說我要做 MECT 后,他對我的苦笑。
他苦笑著問我:
「你就這麼舍得把我忘記啊。」
「……」
看,我又要拋棄他拋棄一次了。
可是,他依舊為我聯系了最好的醫院,最好的醫生。
后來,我參加了這項治療。
住了三個月院,做了十二次。
對以往的記憶確實會有所下降,很多事情我開始記不太清了。
甚至開始想象莫須有的東西填補我的空缺。
比如,覺得我和我爸沒有什麼深仇大恨。
比如,想象出我和邵辭禮曾在高中有一段美好的戀愛。
比如,徹底忘記自己惡心的身世。
這個療法帶給我的好處,就是我開始活得比較輕松。
壞處是……一旦發現身邊事和我的記憶不一樣,我就會發瘋。(這是后來邵辭禮告訴我的。)
我的記憶是零碎的,所有人都得按我想象中來。
比如,我想象中邵辭禮是個壞蛋,他就得扮成壞蛋。
(雖然我感覺他也樂在其中。)
而且,我的時間觀也出現了問題。
比如我以為我才 25 歲,事實上,我已經 32 歲了。
比如,我國早已廢除立即執行死刑的政策,我爸之所以最近才執行,就是因為各項審核才完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