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邈心頭一沉,瞬間面色如土!
陸扒皮詭辯,看來是要取自己性命了!
自己倒是能與陸扒皮辯駁一番,可陸扒皮手中有刀!
“昔日逍遙客,今日治太平!”
陸遠面沉似水,語氣冰冷:“陸某封你為王時的警告,你當是耳旁風不成!你司牧一方,卻尸位素餐!只顧自己享樂,不管百姓死活!以至于兗州數十萬百姓,青壯男子戰死邊野,婦孺老弱餓死溝壑!”
他話鋒一轉,繼續道:“我揚州不只禁酒,還有不作為罪!今日如果任你脫罪,我揚州規矩何在!他日旁人問詢,陸某如何面對那些枉死枯骨!”
話音落下,他就已沒了興致!
當即微微擺手,示意討逆軍老卒,將張邈拖走!
無論是為了規矩還是河北,此人他都非殺不可!
當然明正典刑,殺給天下人看,才意義最大!
張邈渾渾噩噩,悵然高歌:“昔日逍遙客,今日治太平!誰人之過……”
聲音越來越遠,終究被老卒拖拽至無聲!
“行之,久違了!”
這時,孔融大袖一拂,澀聲笑道:“昔日逍遙客,今日治太平!行之豪邁,果然一如既往!如此想來,以行之的立場評價在下,高談君子衫,渴飲百姓血,倒也不失偏頗!”
他是圣人門徒,當然無論如何,也不能給祖宗丟臉!
何況理念之爭,本無對錯,他也不屑多言!
禮崩樂壞之際,是否要恢復周禮,正是理念之爭!
如同他的父母無恩論,本就不是在以孝治國的大漢,能夠與尋常人辯駁的!
甚至即便兩千年后,《人類簡史》從基因上將此事說的一清二楚,他也依舊要為人詬病!
文盲歸文盲,但大多數只是愚蠢,分不清生育之恩和養育之恩的區別!
亦如郭巨這個大孝子埋兒奉母,為了養老娘活埋兒子,這是極端,卻也是時代的主流!
他不屑這般愚孝,卻生于這個時代,周遭都是這般孝子,可以站在道德高處肆意指責他!
這是時代的悲哀,也是他的無奈,畢竟他ʝƨɢ的理論已經超越時代兩千年!
好似一句名言,更高級的哲人獨處著,因為他們身邊沒有同類!
或許蔡邕《獨斷》中對哲人一針見血的論述,可為孔融同類!
可惜陸遠不是蔡邕,陸遠需要維穩,需要約定俗成!
“高談君子衫,渴飲百姓血!”
陸遠輕喃,搖頭苦笑:“陸某之言雖然刺耳,但既是提醒,也是規勸!何況陸某也曾說過,你為治世君子,亂世罪人!你若有意,來我揚州種地贖罪!你擋我路,你死!”
他遲疑片刻,才輕飄飄笑問:“為何?”
他之前給過孔融機會,既為謀劃,也有私心!
揚州變法,與天斗,與地斗,也在與世俗禮法斗!
如果有圣人門徒,宣揚圣人之道,無異于百姓日用,自然事半功倍!
可惜孔融對此無意,終究擋了他的路!
“行之,這是亂世,亂世何來對錯!”
孔融拂袖一禮,清清淡淡:“禮崩樂壞之際,我推崇周禮,你大肆變法,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!何況我的確嗜酒,雖有治民理念,卻至今一事無成!我又有何顏面,去揚州茍活?”
他略微唏噓,又繼續道:“如今我已兵敗,自是死罪!之所以厚顏見你,只是想問問,你兵臨青州之際,家中小兒可活嗎?”
關中兵敗,南方大局已定!
只要陸遠沒有遭遇暗殺或意外,就必會兵臨河北!
他心有死志,卻也忍不住掛念家中幼子!
“我揚州規矩,既無法外之人,也無株連之罪!”
陸遠揮手擲出一把短刀,面如止水:“使君放心,你走之后,他們自可堂堂正正,活于青天之下!如果陸某有幸結束亂世,他們也可如使君一般,活成治世君子!”
孔融拾起短刀,略微怔了怔,遲疑道:“行之的意思……是他們不需改名,你也不會有意管束?你不怕他們將來?”
他了解陸遠,不會在此時因私交饒他性命!
而他心灰意冷,有心一死,也感念陸遠成全!
只是陸遠姿態,卻讓他忍不住心中疑惑!
無論是擲出短刀,給他體面!
還是對待他幼子,全然不顧一般!
“猛虎捕獵,可能會傷及螻蟻,卻絕不會故意踐踏螻蟻!”
陸遠神色內斂,沒有絲毫情感流露,淡淡笑道:“陸某一路鐵血,仇人遍天下!如果都要斬盡殺絕,天下就沒人了!使君博學,當知其中道理!縱使殺伐果斷,也絕非斬草除根!”
孔融略一沉吟,微微頷首道:“行之高論!世人總以為殺伐果決,就是夷滅三族,何其淺薄弱智!行之以揚州規矩引導,剛柔并濟,把玩人心,才更像是武帝行事,可謂霸道!”
他文人心性,忍不住感慨:“無論猛將謀士,還是學術制度,都如雙刃快刀,即可傷敵,也可傷己!古今帝王,手執快刀,也都小心翼翼!唯有始皇帝與武帝,才真正敢于用刀!”
論及學識,他自然堪稱博學!
雖是紙上談兵,但也見多了帝王手腕!
無論王道還是霸道,本質無非愿不愿權利妥協!
當然其中深處學問,他已無法長篇大論!
陸遠牽引馬韁,目視孔融手中短刀,淡淡一笑:“使君,該上路了!”
他姿態暗示,自己還有軍務在身,無意久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