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殿下有些日子沒來了,小人還以為您得了新趣,忘了咱這里的說書先生呢。”
馮二筆掀開簾子,樓喻彎腰走出,站在車前,居高臨下道:“今日可有新本子?”
“您來得正好!”掌柜嘴巴大咧,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,臉上的肥肉擠得眼珠子都瞧不見,“今日正有新本子,郭少爺也來了。”
樓喻順著馮二筆攙扶的力道下了馬車,正要開口,斜地里忽然沖出一個小孩,噗通跪在樓喻面前,先是磕了一個大響頭,才懇求道:
“公子行行好,賞點錢吧!”
見樓喻沒說話,他又硬邦邦磕了兩個,重復剛才說的話。
樓喻打量著他。
一身破爛麻衣,裸露在外的臉和胳臂凍得青紫青紫,頭發臟得打結,一綹一綹的,腦門亦是紫得發黑,像是磕過許多次頭一樣,整張臉臟得看不清,唯一雙眼睛充滿渴望。
樓喻尚未說話,茶樓掌柜就嫌棄地揮手:“去去去!說了多少次,別來這里污了貴人的眼!快滾遠點!”
轉頭又對樓喻致歉:“是小人沒管好,這小乞丐天天來,見到貴人就磕頭,趕都趕不走,我這就叫人攆他走!”
樓喻攔住他,好奇道:“這慶州府還有不認識我的乞丐?”
他生了一張俊秀雪白的臉,眼睛又大又亮,乍看上去就是一位和善親切的貴公子,相當具有欺騙性。
饒是掌柜清楚他的脾性,也被這雙看似純良的雙眼蒙蔽,不由解釋:“本地乞丐哪能不知您的威名?這小乞丐估計是逃難過來的吧。”
慶王世子可是連乞丐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。
樓喻像是得了新玩具一樣,笑瞇瞇俯視小乞丐:“你從哪來?”
小乞丐見他笑得和氣,雙目頓時迸出亮光,啞著嗓子回道:“吉州。”
“我可以給你錢,”樓喻話鋒一轉,“但需要你替我做件事。”
小乞丐趕緊點頭:“能做的我一定做!”
樓喻讓馮二筆掏出十文錢給他,指指遠處,“等日頭掛在那棟樓的飛檐角上,你在最近的巷口等我,我再吩咐你做事。”
小乞丐緊捏著十文錢,眼眶帶淚道:“謝謝公子!”
又重重磕了三個響頭,轉身飛快跑遠。
“樓喻,你還愣著干什麼,快上來啊!”頭頂突然傳來一道粗嘎的嗓音。
樓喻抬頭,只見二樓欄桿處,一華服少年探著腦袋往下瞅,與樓喻目光相觸時,立刻揚起笑容。
慶州府里,敢直呼世子大名的外人,也就只有知府之子郭棠了。
這位郭少爺正值青春期,一副公鴨嗓甚是難聽。
郭公子相邀,樓喻自然不會不給面子,直接上了二樓雅室。
郭棠是個混不吝的,與慶王世子臭味相投,兩人合在一起,總能做出一些令人唏噓的事來。
茶倌上了茶和點心后離開,郭棠睜著一雙桃花眼,好奇問:“我在樓上瞧了半天,你今日怎這般好心,賞那小乞丐錢?”
這句話侍立一旁的馮二筆也想問呢。
樓喻哼笑:“新鮮哪。”
慶王世子的惡霸之名傳遍整個慶州府,只要在街上看見慶王府的馬車,所有人都自行退避,今天突然沖出來一個小傻子,樓喻覺得新鮮好玩倒也說得過去。
郭棠被說服了,恰好說書開始,屋子里安靜下來。
說書先生講的是前朝名將奮勇殺敵的故事,說得那叫一個熱血沸騰,郭棠小少年鼓掌鼓得手都紅了。
故事講完了,郭棠意猶未盡,轉眼看到淡定喝茶的樓喻,眼珠子一轉,道:“對了,你之前買了霍家罪奴,說是要折磨他出出氣,半個月都沒出門,人不會被你折磨死了吧?”
樓喻瞥他一眼,反問:“我要買的馬呢?”
之前原身托郭棠去北邊買良馬,郭棠應得好好的,卻到現在都無音信。
郭棠一噎,訕訕笑道:“這不是吉州雪災,養馬場也遭了難,馬都養不起了,哪還能給你找良馬?”
別看知府見到慶王要行禮,可知府是朝廷派來監視慶王府的,慶王府的人如果沒有知府允許,都不能踏出慶州府一步,所以郭棠并不怕樓喻發怒。
樓喻急了,“什麼養不起?不就是雪災嗎?秋收那麼多糧食,怎麼就養不起了?”
“我爹說,吉州今年收成低,又遇雪災,糧價上漲,要不然哪來這麼多難民乞丐?”郭棠邊說邊吞了一口點心。
樓喻皺眉抿唇,“那我的馬怎麼辦!”
一副驕矜跋扈的模樣。
郭棠乜他一眼,“我哪知道。”
他雖頑劣,卻比樓喻知事多了,恐怕吉州府的災情比想象中還要嚴重,但吉州再難,也跟他沒關系,樓喻再生氣,也不會朝他撒氣。
卻聽樓喻天真道:“咱慶州府有糧!我讓我爹送糧去養馬場不就行了?”
郭棠被噎得猛一陣咳嗽,他慌忙灌下一口茶,公鴨嗓刺耳難聽,“咱慶州府哪有多余的糧!”
“我讓府中人少吃點,省點口糧,這麼多人能省下不少。”樓喻繼續他的天真無知。
馮二筆:“……”
殿下果然還是嫌他吃太多了!
“你可別!”郭棠嘴快道,“慶州府收成也不好,本來連王府都差點供養不起,要不是又加了一層賦稅……”
說到這,他連忙捂嘴,眼巴巴瞅著一臉震驚的樓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