妻子目露憂色:“殿下那般出身,怎會懂得種地?這到底靠不靠譜?”
“靠不靠譜得看結果,當前說什麼都沒用,”林大井淡淡道,“莊子上那些風言風語你別瞎摻和,殿下要做什麼,是咱們能說的嗎?”
田莊是慶王府的,殿下是田莊半個主人,不論明年收成如何,那也是王府的事。
妻子嗔道:“我可沒亂說!”
茶不過半盞,門忽然被人敲響。
夫妻二人對視一眼,均從對方眼中看到期待和忐忑。
開門一瞧,就見莊頭站在門外,臉上滿是笑容。
“大井,殿下要見你,你快準備準備。”
在腦子里暢想是一回事,事情真正發生又是另一回事。
林大井見過的最大的官就是衙門的皂隸。
世子殿下,那可是皇帝的親侄子!
殿下真要見他這個泥腿子嗎?!
他見到殿下要說什麼?他這身衣服合適嗎?頭發有沒有亂?身上臟不臟?要不要洗把臉換身衣裳?
還沒想出個門道,就暈暈乎乎被莊頭拉走了。
樓喻平日在莊子上活動,身邊常有親隨或府兵跟著,就算遇到莊戶,親切地問候兩句,莊戶們也都不敢抬眼去看,故莊戶只知世子殿下清貴無匹,不甚清楚他真切容顏。
簡單來說,就是氣勢太過懾人,讓人不敢褻瀆尊容。
林大井一路都在想,見到世子殿下該怎麼行禮,要如何說話。
結果真站在樓喻面前,腦子空白一片,先前想的那些東西,歘一下全都消失不見。
“你就是林大井?”
世子殿下清亮的聲音響起。
慌亂之下,也不知咋想的,林大井竟抬起頭,直直瞅向樓喻。
這個老實漢子瞬間怔住了。
殿、殿下莫非真的是天上仙童下凡?
見他冒犯,莊頭立刻搗了一下他的腰,低喝道:“殿下問你話呢!發什麼愣!”
林大井猛然回神,低下頭結結巴巴:“回、回殿下,我、小、小人是林、林大井。”
“我看了你講的經驗,從春種到秋收,每一環節都具體完整,都是你自己總結出來的?”樓喻笑問。
他語調溫和親切,讓人心生暖意。
林大井忐忑漸緩,慢吞吞道:“回殿下,是小人想出來的。”
“那你可知田莊收成為何逐年遞減?”
談到本職工作,林大井來精神了。
“回殿下,田地年年耕種,地力年年減少,收成自然也一年不如一年。”
樓喻又問:“依你看,該怎麼辦?”
林大井大著膽子回:“殿下用那些腌臜東西,是不是要喂給地里?”
“糞肥小人也用過,但收成并沒有多多少。”
樓喻直言:“因為那些莊稼還缺其它養料。”
糞肥確實能夠提供氮,但普通的動物糞便沒有經過發酵腐熟,其中的養分極易流失。
豆科植物有固氮的功能,如果田地使用輪作制,一季種麥一季種豆,或許能增加小麥收成。
但對百姓來說,麥比豆要重要,沒人愿意冒著這麼大風險去嘗試。
林大井聞言,突覺自己抓住什麼重要的點,但又模模糊糊看不真切。
“殿下恕罪,小人愚笨。”
樓喻卻笑道:“這些等以后再說。你可識字?”
林大井搖搖頭,“小人不識字。”
“我想交待你做一件事,但做這件事必須要先學會寫字,你若愿意,我會讓人教你識字,你若不愿,我再找他人。”
樓喻溫和問他:“你愿不愿意?”
林大井猛地雙膝跪地,眼含熱淚道:“殿下,小人愿意!小人愿意!小人一定把事情辦好!”
他居然能讀書識字了!他能識字了!他真的能識字了!
殿下真的是仙童下凡!
林大井激動得說不出話來,連一旁的莊頭都震驚在原地。
殿下為何要讓一個莊稼漢學認字啊?實在是暴殄天物!
樓喻早已料到林大井的態度。
他從林大井的經驗里就能看出來,這是個不認命的人。
比起其他得過且過的莊戶,林大井有自己的抱負,他想出人頭地。
這樣一個有想法有能力的人,樓喻愿意加以培養。
他抽出一張紙和一支炭筆,遞給林大井:“好好學。”
炭筆是他閑暇時找人做出來的,用得還挺順手。對林大井這樣雙手做慣農活的人來說,炭筆應該比毛筆適應得更快。
“謝殿下賞賜。”林大井雙手顫抖地捧著紙筆。
他竟然也能碰到紙筆了!
提到賞賜,樓喻想起來了。
他吩咐一旁待命的馮二筆:“林大井獻策有功,賞銀一兩。”
接著又挑出幾個人來,“這幾人說得也不錯,每人賞一百文。”
馮二筆領命。
“對了,找個人給林大井啟蒙,教他認字寫字。”
馮二筆旁聽到現在,早就有想法,建議道:“殿下,阿紙那小子挺機靈,人也穩當,不如讓他先教著試試?”
樓喻瞥他一眼,倒也沒拒絕:“行啊。若是他教得好,有賞。”
樓喻用炭筆寫字,阿紙見識過,也學會了。故樓喻沒必要重新科普炭筆的用法,將事情全權交給阿紙。
突然領到任務,阿紙呆了一下,隨后雙眸泛光,堅定道:“奴定不辜負殿下期望!”
樓喻以前沒怎麼注意過他,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安靜寡言。
如今看來,倒也是個有抱負的。
他想了想,道:“離年關還有半個月,這半個月你要教會林大井一百個字,可能做到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