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估摸著小孩可能早上起來低血糖,遂讓馮二筆將一小塊糖放入小孩舌下。
即便不是低血糖,給他喂點糖也沒壞處。
眾人不明所以。
大使諂笑:“殿下寬仁。”
小孩們沒接觸過外界,生下來只知道鹽,根本不明白“殿下”兩個字是什麼意思,遂毫無反應。
樓喻問:“鹽場可有大夫?”
大使搖搖頭,“鹽工們能干得很,很少生病的,要真發了病,下官自會派人去府城尋醫問藥。”
樓喻壓根不信他的話。
他冷聲道:“本世子初入鹽場,有些水土不服,頭暈眼花,你即刻派人去府城請位醫術高明的大夫來。”
大使扯扯唇角:“……謹遵殿下令。”
剛吩咐人去請大夫,孩子們驟然發出歡呼聲。
“趙小狗醒了!趙小狗醒了!”
趙小狗陷入黑暗前,本以為自己會死。
不知過了多久,一陣陣歡呼聲傳入他的耳朵,他聽到有人在喚他的名字。
他動了動嘴,剛想說話,卻發覺到一絲絲甜意。
那溫柔細膩的甜味,仿佛包裹著無窮無盡的力量,灌入他的心田,支撐著他睜開眼睛。
面前圍著熟悉的小伙伴,以及幾個不認識的人。
大概是今天的陽光太過刺眼,他竟然覺得眼前這人身上發著金光。
趙小狗呆愣愣地不說話。
然后聽到那個人說:“醒了就好。”
他又動了動嘴,哎呀,好甜!原來他嘴里真的有糖!
“小狗!小狗!你有沒有事?!”一個黑臉漢子突然沖進人群,抱著趙小狗哽咽著問。
鹽課大使什麼時候跟賤民離得這麼近過?這些賤民身上散發著難聞的味道,還一點規矩都不懂!
他心煩意亂,黑著臉大聲叱罵:“見到殿下還不行禮!”
趙雙四心中凜然一驚,方才憂子心切,他根本沒注意到貴人在此。
男人抬起黢黑滄桑的臉,與樓喻目光對上,又慌忙低下頭去,就要屈膝行禮。
樓喻開口道:“不必,孩子身體為重,先送回家罷。”
旁邊有少年忍不住問:“趙小狗,你嘴里是不是有糖?甜不甜?”
趙雙四覺得他在胡扯,他們家哪來的糖?
卻見趙小狗戀戀不舍地吐出一顆糖塊,捧在臟污的掌心里,上面還沾著口水。
“阿爹,真的有糖。”他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乖巧道,“我拿回家給阿娘吃。”
趙雙四愣住,不由再次抬首。
世子殿下手捧糖包,貴不可言。
第二十二章
陽光明媚,海風陣陣,大海特有的咸腥味將趙雙四淹沒。
這一瞬間,也不知他是昏了頭,還是篤定慶王世子仁善寬厚,竟突然跪地磕頭。
樓喻示意馮二筆。
馮二筆欲將趙雙四攙起來,奈何力氣不比常年勞作的成年漢子,憋得小臉通紅。
樓喻正要開口,身邊一人突然跨步上前,單手托住趙雙四的臂膀,竟直接將人拎了起來。
是霍延。
樓喻雙眸微彎,霍延若有所感,轉首見他目露謝意,心里有些別扭,斂眉回到他身后。
他可不是在為樓喻解難,只是見不得可憐人跪他罷了。
趙雙四也有點發愣,這個看上去不過十來歲的少年,竟有如此巨力!
不愧是慶王世子的仆從,果然不是他們凡人能比的。
這樣想著,方才發昏的腦袋漸漸清醒,他心中懊惱,唯恐貴人降罪。
見他滿臉苦澀后怕,樓喻溫聲問道:“你緣何下跪?可是有難言之隱?”
“小民、小民只是跪謝殿下賜糖之恩!”
趙雙四絞盡腦汁才想出來這麼一句文縐縐的話。
“沒什麼。”
一塊糖而已,對樓喻來說根本微不足道。
鹽課大使適時道:“殿下,您是否需要繼續巡察?”
“并非巡察,只是好奇瞧瞧罷了。”樓喻駁了這一句,又道,“你若有事纏身,不必跟著我。”
鹽課大使怎麼可能有事纏身?他接到知府吩咐,務必要監視慶王世子的一舉一動。
“下官目前最大的事就是協助殿下熟悉鹽場事務。”
他伸出一只手,“殿下請。”
眼見樓喻抬步要走,趙雙四不得不下狠心賭一把:“殿下,小民有事相求,懇請殿下聽小民一言!”
他面上憨厚,骨子里卻是個倔強的。
樓喻尚未回話,鹽課大使就發飆了:“你是什麼東西!竟敢三番五次沖撞殿下!”
樓喻目光微沉。
馮二筆察言觀色,立即怒斥:“你又算什麼東西!三番五次越俎代庖是何居心!殿下還沒說話,哪有你說話的份兒!”
大使臉色頓變,連忙請罪。
馮二筆皺眉:“閉上你的嘴!”
大使瞬間噤聲。
馮二筆又斥責趙雙四:“你有什麼話方才不說,如今又攔殿下的路實在沒規矩!好在殿下仁厚不與你計較,有什麼話還不快說!”
他在樓喻身邊待久了,倒顯出幾分威嚴來。
趙雙四心中忐忑,硬著頭皮道:“小民家中妻子生了重病,小民想去外邊請個大夫,懇請殿下允許。”
要不是為了妻子性命,他也不會故意驚擾貴人。
樓喻問:“病了多久?可有請示過?”
“病了大半個月,小民請示過幾回,可、可……”
眼看大使臉色陡黑,趙雙四后半句到底結巴起來。
“既如此,等大夫來了,我讓他替你妻子診治。”
樓喻頓了頓,問道:“你叫什麼名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