烏帖木嗤笑,砰一聲關上門。
樓喻一進里屋,全身汗毛便都豎起,他敏銳地察覺到這里必定有針對他的陷阱。
烏帖木給他倒了一碗水,粗魯地放在他面前,水珠濺出來,落在樓喻剛換的新衣服上。
世子殿下衣著華麗,跟這里的環境格格不入。
烏帖木瞥他一眼,粗聲粗氣道:“怎麼,嫌我這水剌嗓子,不愿喝?”
樓喻皺眉,語調上揚:“我來是做生意的,不是喝水的。”
烏帖木倒也不逼著他喝水,自己喝了一大口,問:“你要多少?”
樓喻嗅著鼻尖難聞的氣味,開口道:“一千匹。”
“你瘋了?”烏帖木瞪圓眼珠子,“這麼多,我上哪給你運過來?”
樓喻用指節抵抵鼻尖,“辦法是人想出來的,你來大盛販馬,不可能連這點都做不到。”
烏帖木噎了一下,重新打量他,不由問:“你要這麼多匹馬做什麼?”
樓喻嘆息一聲:“扶貧。”
烏帖木:“啥玩意兒?”
“我曾聽郭知府說過,蠻族苦居北寒之地,無糧無鹽,無茶無糖,日子過得實在艱苦,”樓喻說得真情實意,“我深感同情,要是能夠多多買你們的馬,或許能讓你們過上更加富足的日子。”
烏帖木:“……”
他愣了好一會兒,才終于意識到,不由拍案而起:“你他娘的耍老子!”
樓喻站起身,目光真摯,“我是誠心要買馬。”
他看向門邊的草垛,又嘆息一聲,“若是你沒有在屋子周圍澆上油,我們或許真能開啟長久的交易。”
烏帖木驚異地盯著他。
少年世子容貌俊秀不俗,周身氣度不凡,根本不似傳聞中那般草包。
他忍不住問:“若是交易,你能出多少價碼?”
樓喻笑道:“那你想要多少價碼,才愿意同我合作?”
沒等烏帖木回答,他繼續道:“如果我沒猜錯,這草垛里藏著一具尸體,你會按照郭濂的吩咐,攜帶我從暗道離開,并點燃這間屋子。”
烏帖木的眼神漸漸變了,他不再輕視樓喻,相反,他對樓喻生出幾分興趣。
“此地僻靜,火起時無人知曉,等到火勢迅猛,即便有人發現,也因巷子窄小難入,且無近水可救,不能及時滅火,只能眼睜睜看著屋子燒成灰燼。”
樓喻雙眸彎彎,似是極為愉悅,“屆時慶王世子燒得不成人形,連親娘都瞧不出來端倪。”
烏帖木由衷鼓掌,問:“你既然知道,為什麼還要來?”
“因為你需要我。”樓喻大言不慚。
烏帖木哈哈大笑,眼中贊嘆不已:“世子甚是風趣!”
“烏掌柜,去年北方雪災,你們凍死多少族人和牛羊馬匹?你們沒有糧食沒有鹽巴,還能繼續熬下去嗎?”
樓喻循循善誘,“你的牛羊和馬匹都可以同我交易,如果你將我交給郭濂,你將什麼也得不到。”
以郭濂那摳搜貪婪的性子,在占絕對優勢的時候,一定不愿意讓利。
烏帖木就等著被薅死吧。
敢冒風險來大盛走私,烏帖木當然不傻,他瞇眼瞧著樓喻,沉聲問:“你出身大盛皇室,我怎能信你?”
樓喻笑,“正乾十五年,北蠻內亂,現任蠻王殺掉親侄子登上王座,這可不是秘密。”
大家都是不顧血脈的“王族”,何必五十步笑百步?
烏帖木眸中厲色閃過。
他靜思半晌,終究還是問道:“你想怎麼做?”
第三十五章
府城東門外,有一處郭府的田莊。
田莊設在這里,一是距鹽場近,便于管控;二是鹽場附近有官兵把守,安全系數高。
郭棠在莊院里來回踱步,焦急等待。
之前他被樓喻綁在王府田莊,如今輪到他要將樓喻藏在郭府田莊。
約定的時刻將至,他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。
整個人既興奮又忐忑。
長隨勸道:“公子不必憂心,那蠻人要是還想繼續在大盛做買賣,必定不會毀約。”
“這還用你說!”
郭棠瞪圓了眼吼他。
他倒不是擔心蠻人馬販臨時反水,他只是怕那粗人辦不好事情。
要是不小心弄傷樓喻可怎麼辦?
正著急著,出去打探的仆役滿臉喜色地跑進來。
“公子!咱們的馬車來了!”
郭棠一怔,臨到關頭,忽然覺得像是在做夢。
真這麼輕易就把樓喻弄來了?
他心頭有些恍惚,但還是被喜悅蓋住,忙拔腿往外跑。
馬車晃晃悠悠停在院前,北蠻馬販壯碩的身形牢牢擋住車簾。
郭棠心思急切,伸手趕他:“快下去!”
烏帖木扯了下嘴角,輕松跳下馬車,抱臂待在一旁。
他實在高大威猛,站在長隨身邊襯得長隨像個小雞仔。
長隨悄悄往邊上挪了挪。
郭棠心臟跳到嗓子眼,他在車前頓足半晌,才稍稍平息,掀簾入內。
慶王世子溫順地臥在車廂里。
他發髻散亂,烏黑發絲鋪陳于衾,少許掩住面頰,襯得面容愈發白皙,竟隱隱生出玉光。
郭棠情不自禁笑了一下。
心里面裹著一團火,燒得他血液都沸騰起來。
其實他自己都沒搞懂。
明明之前他對樓喻只有耍弄逗趣的心思,可去歲冬日有茗樓見面后,他逗弄的心思減了,反而多了幾分認真和熱忱。
少年世子不過十四,生得明秀如玉,骨架纖細修長,眼下乖巧地躺在他面前,比畫還要好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