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已經迫不及待了。
一具焦尸停在衙門空地,尸體旁放著一枚玉。
是樓喻常戴的那塊。
郭濂悠然喝茶,喉嚨里哼著曲兒,坐等慶王到來。
他已經想象出,一會兒慶王會如何哀痛,會如何指著鼻子罵他。
慶王會罵他玩忽職守,會罵他治下不嚴,會罵他不配為官。
郭濂已經想好了措辭。
忽有衙役來報:“大人,青石鹽場傳來消息,說是鹽工突然暴動,守軍有些抵擋不住了。”
郭濂現在哪還有心情管這些破事兒,揮揮手道:
“擋不住不會加派人手嗎?!都是一群豬腦子!”
衙役一臉為難:“可是大人之前在城中部署,目前抽調不出兵力。”
郭濂制定計劃的時候,將極大多數駐軍都安排在府衙周圍,一旦慶王發瘋調動府兵來砍他,他還能自保。
但鹽場突然出事,若鹽工暴動沖出鹽場,后果將不堪設想。
反正樓喻已經在他手中,屆時慶王若是真發瘋,他完全可以用樓喻鉗制住他。
思及此,他便揮揮手:“那就傳我之令,調五百駐軍前去鎮壓鹽工。”
鹽場鹽工雖有兩千人,但壯勞力有限,又是一群沒有見識的愚民,五百駐軍穿著盔甲手執利刃,不可能鎮壓不了。
衙役領命退下。
片刻后,慶王和慶王妃匆忙行至府衙,二人形容狼狽,下馬時差點摔倒。
郭濂面帶悲切迎上去,還沒開口,就被慶王妃揮到一旁,差點摔倒。
他暗嗤一聲,面色變冷。
慶王和慶王妃本還帶著僥幸。
可看到玉佩那一瞬間,當場跌倒在地,完全顧不上風儀,痛到極致時連眼淚都流不出來。
郭濂假惺惺上前,“王爺王妃節哀順變。”
“郭濂!南市怎會突然失火?你身為知府,難辭其咎!”
慶王面容癲狂,大聲斥責。
郭濂張口欲答,衙外忽然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:
“父王所言甚是,郭大人防火工作做得不到位,竟燒死了無辜百姓,實在叫人痛心!”
整個衙門都靜了。
郭濂仿佛見了鬼似的,瞪大眼珠子盯著門口。
少年世子徐徐踏入衙門。
慶王和慶王妃愣了愣,互相對視一眼,迅速抹掉眼淚,優雅地理了理凌亂的頭發,雙雙捂著胸口道:“確實叫人痛心!”
樓喻遞給他們一個安撫的眼神,行至焦尸旁,突然驚訝道:
“哎呀!這玉佩我剛剛送給了郭棠,不會吧,不會吧,郭大人,這不會是郭棠吧?”
郭濂懵了懵,陡然暴喝出聲:“你說什麼?!”
樓喻眼也不眨道:“我約郭棠去南市,分別時他看中我的玉佩便要了去,未料竟在此處見到玉佩。”
“……”
衙門鴉雀無聲,針落可聞。
這都什麼跟什麼啊?!
不是說被燒死的是慶王世子嗎?可是慶王世子突然活生生出現在衙門,還口口聲聲說拿著玉佩的是郭少爺!
這還能更意外點嗎?!
府衙一眾官吏和衙役,皆噤若寒蟬。
其中有部分官吏清楚郭濂今日所圖,本來還在期待勝利即將到來,可現在呢?
這跟他們想的不一樣啊!
一些不知情的,只覺得這件事反轉太多,不到最后一刻,誰也沒法定論。
委實太過精彩!
郭濂不敢置信:“怎麼可能?!這怎麼可能?!”
樓喻眨眨眼,一臉同情地說:“這尸體也認不出來,或許不是郭棠呢。”
郭濂有那麼一瞬間,化身方才的慶王和慶王妃。
心臟痛得連腦子都轉不過來了。
他完全不想相信樓喻的話,可是樓喻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?!
難道郭棠真的出事了?!
“報——”
又一個衙役急急忙忙跑來,滿頭大汗道:“稟大人,東門八里外忽有強匪出沒,田莊損失慘重!”
郭濂雙眼一黑,東門郊外的田莊,不就是他和郭棠定好藏匿樓喻的地方嗎?!
怎麼又沖出一群強匪來?!
這到底怎麼回事!
他驟然看向樓喻。
世子殿下神色恬淡平和,迎上他目光時,竟還微微笑了一下。
郭濂腦子嗡地一聲炸了。
他顫著手指向樓喻,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樓喻抬手相請:“這具焦尸到底是不是郭棠尚需商討。郭大人,不妨入內一敘?”
話說到這份上,郭濂要還是聽不出來,他就真的蠢了。
如果他不妥協,保不齊郭棠會變成真正的尸體。
他胸膛起伏不定,目露兇光,粗啞著嗓子道:“樓喻,府衙外有重兵把守,你若想作亂,還得問過他們的刀口!”
如今慶王一家三口都在府衙,如甕中之鱉。只要他一聲令下,他們想逃也逃不出去。
樓喻輕輕一笑,矯矯不群,玉面生光。
“郭大人,你指的是城中僅剩的數百駐軍?很抱歉,他們眼下自身難保。”
話音剛落,府衙外整齊震天的腳步聲傳來。
一名穿著玄衣、腰系朱帶的高大男子帶兵而入,均手持利刃,威風凜然。
“屬下李樹,叩見王爺、王妃、世子!”
眾人皆目瞪口呆,神色震顫。
樓喻問:“情況如何?”
李樹朗聲道:“稟殿下,城內駐軍已悉數被俘,武庫也已攻破!屬下已率一千府兵包圍府衙,前來解救殿下!”
所有人:啥玩意兒?解救誰?這位仁兄說話挺講究啊。
郭濂面如死灰。
他難以置信,死死盯著樓喻,半晌沒能說出話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