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是不想為兄弟們收尸,可眼下情形不允,這些人肯定不愿意耽擱行程。
不管怎麼說,將公子安全護送入京才是重中之重。
怎料樓蔚忽然道:“鄭壯士,能否煩請諸位兄弟再幫一個忙?我定重金酬謝!”
鄭義:“……干什麼?”
樓蔚紅著眼道:“保護我的兄弟們慘死荒野,我于心不忍,想讓他們入土為安,諸位壯士若能助我,我定銘記于心!”
阿大眼眶瞬間濕潤,他垂著頭默默抹眼淚。
這里有數百壯士,只是挖坑埋人的話,花不了多少工夫。
可鄭義急著要去京城啊!
再說了,重金不重金的,只要這小子在手,京城那位富豪親戚會不給錢?
他正要拒絕,蔣勇卻走過來。
“衛公子,請問你能給多少酬金?”
樓蔚目光誠摯:“若能助我,每人一兩銀子如何?”
一兩聽起來不算多,但這里總共數百人,加起來就是數百兩。
鄭義想了想,他是老大,小弟們的錢就是他的錢,這麼一來,他便能拿到二百兩!
不就挖坑埋人嘛,不虧!
蔣勇也頷首表示同意幫忙。
一行人回到昨夜遇難之地,那兒橫七豎八躺著數十具尸體,遺容慘烈。
每具尸體的衣服都被人扒開,身上除了一件蔽體的衣物,其余都被人搶走,實在讓人不忍目睹。
樓蔚和阿大面色蒼白,目露哀慟。
蔣勇同兄弟們對視一眼,紛紛心有余悸。
幸虧殿下高瞻遠矚,讓他們做了偽裝。
要是他們堂而皇之地走在路上,或許會跟衛公子遭遇同樣的意外。
一人率先站出來,半跪于地,為死去護衛整理遺容。
是周滿。
作為原府兵統領,周滿在府兵心中還是有些威望的。
雖然他因犯錯,被殿下罷黜統領一職,成為底層士卒,但依舊如魚得水,沒誰敢在他面前放肆。
畢竟整個營中,除了霍延和李樹,沒有人能打得過周滿。
蔣勇本以為周滿會一直被殿下放逐,沒想到這次京城一行,殿下會特意帶上他。
周滿一路上全都服從安排,混跡府兵中間,一點也不冒尖,導致他沒什麼存在感。
忽然率先站出來,著實驚到了蔣勇。
這個高大魁梧的漢子,正面目沉肅地為死去的護衛收殮遺體,仔細而謹慎。
不知怎的,一股酸意上涌。
蔣勇深吸一口氣,招呼兄弟們一起幫忙。
人多力量大,不過半日,他們就讓所有護衛入土為安。
樓喻一直待在馬車里,問霍延:“共有多少護衛?”
“五十人。”
樓喻驚訝:“這麼少?”
滄王怎麼想的?只讓世子帶五十人入京?
藩王入京,領護衛不得超過二百,樓喻就足足帶了兩百府兵,一個也不少。
滄王只給兒子安排五十個人,是真不知道世道已亂嗎?
霍延道:“滄州富庶,許是不見紛亂。”
樓喻看的第一本游記就是《滄州趣聞錄》,清楚滄州是個富饒之地。
但再富有,也不能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吧?
難怪這位滄王世子看起來有些天真單純。
埋完人,車隊終于出發。
樓蔚馬車、行囊都被擄走,只能和阿大徒步而行。
可惜他養尊處優,加上身材略微胖碩,沒走一會兒就邁不動腿。
阿大昨夜受傷,傷口沒有及時處理,發起了低燒,同樣走不動路。
鄭義一直派人盯著他們,見他們拖后腿,正要發怒,忽聽前頭傳來樓喻的聲音:
“衛公子,我借你馬車用,等到了京城,你給我五十兩如何?”
樓蔚一直憂心阿大,聞言大喜:“甚好甚好!多謝郁先生!”
他連忙去扶阿大:“你受了傷,趕緊去車上休息!”
阿大搖搖頭:“公子去。”
那邊鄭義一聽,娘的,郁先生屬實有才啊!這筆買賣太他娘的劃算了!
這麼一來,他不僅連賃車的錢都省了,甚至還能賺幾十兩銀子!
讀書人腦子就是靈光!
“衛公子,我也可以借你用用,你看五十兩成不成?”
樓蔚不由愣住,他本來只想給阿大借車的。
見他沉默,鄭義不爽了:“怎麼著,看不上老子的馬車?”
樓蔚正不知所措,樓喻替他出了主意:“衛公子,你讓阿大上鄭壯士的車,你來坐我的車。”
“多謝郁先生,多謝鄭壯士。”
樓蔚躬身一拜,感激不盡。
見公子有車坐,阿大也不強撐著,遂上了馬車。
樓蔚跑到樓喻馬車這邊,喘著粗氣道:“郁先生,我就坐外頭好了,不進去打擾你。”
樓喻不由失笑。
從昨夜和今早的事來看,這孩子雖單純了點,但心性良善,也懂幾分察言觀色,挺不錯的。
他也沒好心邀他入內,只道:“前面要是路過村鎮,你到時可以買些傷藥。”
樓蔚乖乖點頭,“多謝郁先生!”
一路再無波折。
九月初四,一行人終于抵達京郊風波亭。
此地官道齊整,風物繁華。不遠處城墻巍然聳立,氣勢磅礴。
不僅鄭義,就連樓喻都暗自驚嘆。
不愧是京城,大盛第一城池。
眾人在風波亭外休整。
鄭義沒見過大世面,被京城的威嚴肅穆所懾,心中直打鼓,忍不住跑來問樓喻:
“郁先生,咱們接下來要做什麼?”
樓喻瞥一眼樓蔚:“他說有重金酬謝,眼下咱們將他安全護送到京城,總得先清清賬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