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茂太陽穴一鼓一鼓,鬢邊青筋暴起。
“二郎,我還不知道你的腿如何了,大夫到底怎麼說?”
樓喻慢條斯理的關切,落在謝茂耳中,不啻于魔音貫耳。
他實在忍無可忍,氣急敗壞道:“滾出去!滾出去!”
樓喻:“……”
果然是年少氣盛。
他頂著謝茂眸中的熊熊烈火,徐徐行至床邊,彎腰狀似替他捻被。
謝茂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。
“你干什麼!”
樓喻低聲說了一句話。
謝茂仿佛遭受一記重錘,等反應過來,樓喻已轉身出去。
他怒氣沖天,嘶吼聲響徹侯府。
“樓喻!我要殺了你啊啊啊啊!”
樓喻的聲音太小,除了離得近的謝茂,估計沒人知道他說了什麼。
但霍延耳力非凡,他聽見了,眸中不禁顯出幾分驚訝。
世子殿下平素看似冰壑玉壺,未料竟會說出這種話。
三人在謝茂殺人般的吼叫聲中,慢悠悠回到院子里。
馮二筆實在忍不住,問:“殿下同謝二郎說了什麼?”
樓喻輕咳一聲,“沒什麼,都洗洗睡吧。”
“殿下就告訴奴吧,要不然奴心里貓抓似的,晚上肯定睡不著。”馮二筆使出撒嬌的本領。
樓喻被他纏得沒辦法,只好勉強開口:“我就是故意說他小。”
“什麼小?”馮二筆沒反應過來,“他本來就不大啊。”
才十六七歲,還年輕著呢。
霍延背過身,雙肩微動。
他從小混跡軍營,那些兵痞子經常口不遮攔,他都聽習慣了,所以能立馬聽出樓喻在說葷話。
馮二筆則不然,沒怎麼接觸過,就算知道府中雜役暗地里比大小,一時也沒往那層面想。
樓喻噗嗤笑出來,拍拍他手臂:“去睡吧,明日還要入宮。”
*
皇帝要為貴妃賀壽,整個京城都熱鬧起來。
街頭巷尾懸掛著喜慶的彩燈,儼然一副歌舞升平之景。
樓喻一大早起來,洗漱完畢后,開始穿戴世子冕服。
冕服對襟廣袖,青衣華彩。腰上纏以玉扣,扣下綴兩組金云龍紋玉佩,再貫以玉珠。玉佩留有金鉤,鉤懸赤、白、縹、綠四彩綬帶。
足蹬白襪皂靴。
因未及冠,只將頭發梳至腦后,納入囊中,垂于背部。
僅僅是穿戴打扮,就耗費半個時辰,搞得樓喻昏昏欲睡。
藩王世子入宮,與侯府規格不同。
樓喻只能按下和大姐同行的心思,兀自乘坐藩王馬車,前往宮門。
馮二筆和霍延不能入宮,在宮門前便被攔下。
“希望不會出什麼事。”馮二筆蹲在馬車旁,目送樓喻清瘦的背影,擔憂地念叨。
霍延抱臂沉默以待。
樓喻穿過宮門,入目處玉樓金閣,桂殿蘭宮,盡皆金碧輝煌、宏偉壯觀。
遙望整個皇宮,只見飛檐反宇,蜂房水渦,玉臺翠樹,美不勝收。
因賀壽之事,皇宮上下張燈結彩,彩帶飄揚,宮人們皆喜氣洋洋、魚貫出入,好一派太平盛世之象。
“阿喻!”身后傳來少年哼哧的喘氣聲。
樓喻轉身,面帶笑容:“阿蔚。”
從滄州到京城,樓蔚歷經驚險,若非樓喻暗中相助,他和阿大許是會死在路上。
他對樓喻是極為感激的,加上同為藩王世子,處境相似,不由更加親切。
“阿喻,咱們一起走吧。”
樓喻自然不會反對,“好。”
壽宴設在福延殿,表福祿延綿之意。
二人相攜入殿。
這兩日,樓喻是京城傳聞中的主人公,幾次熱鬧都與他有關,見他進殿,眾人不由安靜下來,紛紛打量他。
樓喻臉皮厚,一點也沒不自在,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。
樓蔚就不行了,被這麼多人盯著,尷尬得差點同手同腳。
兩人位子正好相鄰,樓蔚承受了太多本不該承受的打量。
他漲紅了臉,手足無措,低低垂下腦袋。
樓喻則悠然自得地閑坐案前,見有人看他,還直直地瞪回去,直將對方瞪得不好意思移開目光才罷休。
忽地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,這雙眼昨日才見過。
是范玉笙。
范玉笙乃當朝太傅之孫,相貌清俊,才華橫溢,詩詞歌賦樣樣出挑,是京城眾多世家貴女的擇偶天花板。
當然,曾經的霍延比他更耀眼。
只是時移世易,霍延成為一介罪奴,范玉笙一躍而成京城公子之首。
范玉笙笑著朝他拱拱手,與旁人帶著鄙夷的打量并不相同。
他雙眸帶笑,神態平和悠然,仿佛渾然不知樓喻的名聲。
其余人見狀,不由更加欽佩。
范公子不愧是范公子,即便面對囂張跋扈的慶王世子,也完全不失禮數。
遂紛紛收回鄙夷打量的目光。
樓喻眉梢輕挑,這個范玉笙倒是有幾分意思。
只是可惜了。
太傅之孫又如何?
原書中提過一筆,正乾三十三年,起義軍兵臨城下,世家貴族死的死逃的逃,只有少數幾個忠臣良將死守京城。
范家就是其中之一。
書中沒有詳細提及范玉笙這個人,但說過范氏一族殉難之事。
可謂是破玉錘珠,赍志以歿。
只是原書視角大多落在霍延身上,對當時京城形勢著墨不多,樓喻也不慎清楚范家到底是如何死的。
畢竟范家是文官,再如何,也不會全部上戰場殉難吧?
實在有些令人困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