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告說:世子殿下要嘗試種植新的農作物棉花,打算征用一部分田地。每征用一畝,愿補貼農戶三成。這三成依照去年慶州平均畝產來算。除此以外,種出的農作物,上交八成,剩余兩成留作自用。
農戶們大多不認識字,樓喻便派小吏們去宣傳。
有人問:“要種什麼莊稼?還能有麥子好?”
他們大多挨過餓,麥子是他們的命根子,讓他們不種麥子種其他東西,比要了他們的命還難。
“上交八成?!這不行!”
他們要是種麥子的話,秋收后只用上交七成!
小吏解釋:“不是會補貼你們三成麥子嗎?”
“那也不行!”
他們要是種那什麼棉花,最終只能得三成麥子以及二成棉花!
誰知道那個棉花是什麼東西?
虧本的生意他們可不愿意做。
大家都不愿意冒這個風險,這也在樓喻的意料之中。
但也有人愿意冒著風險,只為追隨世子殿下的政策。
馬貴是從外地逃難過來的。
他在逃難路上就聽說慶州接收難民,不僅給難民飯吃,還愿意給難民提供活計。
他本來半信半疑,但看著面黃肌瘦的婆娘和剛出生半年的小女兒,他還是選擇踏上前往慶州的路。
他們一家三口,歷經千辛萬苦,終于抵達慶州。
剛到慶州,就看到城門外有不少人排隊。
他問了人才知道,所有難民都得先登記拿到“身份牌”才能去領糧食。
馬貴忍著饑餓,抱著女兒,帶著婆娘綴在隊伍后面。
等待的時間是相當煎熬的。
馬貴忐忑又激動地盯著前頭越來越短的隊伍——
終于到他了。
負責登記的小吏嚴肅問:“叫什麼名兒?從哪兒來?家里幾口人?跟你什麼關系?”
馬貴一時沒聽清,根本記不住這麼多問題,只吶吶道:“俺叫馬貴。”
“哪個地方的?”
“桐州。”
“她們是你什麼人?”小吏耐心指著他婆娘和女兒問。
“一個是俺婆娘,一個是俺閨女。”馬貴老實道。
小吏唰唰記下來,摸出一個木牌,在上面畫了三道痕跡。
前面兩道長一些,最后一道只有一半長。
“拿著,去那邊領東西。下一個。”
馬貴暈暈乎乎朝著他指點的方向走去,那兒還是在排隊。
他又排了許久的隊,這才領到東西。
一頂小帳篷,一小袋麥面。
逃難的百姓一般都會帶上吃飯的家當,馬貴也不例外。
有了麥面,他們今天就能吃到東西了!
他看向身旁的妻子,妻子竟已歡喜得哭了出來。
到了傍晚,他們終于吃上了熱騰騰的面糊糊。
慶州真好啊!那些人沒騙他!
兩人懷揣著對未來的希望,雙雙入眠。
誰料半夜時分,女兒突然驚哭出聲,竟發起了熱!
馬貴和妻子急得不得了,這可怎麼辦?城門已經關了,他們去哪兒找大夫?
想去鄉野找赤腳大夫,可他們人生地不熟的,去哪兒找啊?!
就在驚慌失措時,帳篷外傳來腳步聲。
“有人嗎?里頭孩子發生什麼事了?”
這個世道,還有這樣熱心腸的人?
馬貴仿佛抓到救命稻草,連忙沖出帳篷:“兄弟,俺閨女發熱了,能不能幫幫忙?”
他說完才發現,那人身上穿的衣服,跟白天登記、發糧的穿得一樣。
馬貴正擔心被罵,卻聽那人道:“發熱了?這可不是小事。
你跟我來吧。”
馬貴沒反應過來。
“還愣著干什麼?快帶上你閨女去看大夫!”
馬貴回神,立刻招呼妻子,抱上女兒,一家三口跟在小吏身后。
夜晚寂靜無聲,氣氛沉默得叫人心驚。
馬貴看看周圍,都是一片片田地,實在沒忍住,問:“大人,您、您要帶俺們去哪兒?”
那小吏道:“去瞧大夫,田莊上有醫館。”
馬貴聽他聲音平和,沒有不耐煩,于是壯著膽子問:“大人,這麼晚,您怎麼還在城外頭?”
“我晚上值守,聽到你們那邊動靜就過去了。”
“值守?”馬貴不解,“大人值守什麼?”
小吏打了個哈欠,懶洋洋道:“值守你們啊。”
馬貴連忙道:“大人請放心,我們絕對不會鬧事兒的!”
有這麼好的待遇,傻子才會鬧事,他們根本不用人專門晚上看守。
小吏忽地笑了:“不是怕你們鬧事。殿下是怕你們新來的難民水土不服,就像你小閨女發熱一樣,怕你們出什麼事,才吩咐我們輪流值守。”
馬貴:???
這實在有些超出他的認知范圍了!
怕他們出事所以派人值守?
這真的不是菩薩在世嗎!
這一瞬間,一股深切的感動將他淹沒。
他對小吏口中的那位殿下,涌起濃濃的感激之情。
等到了醫館,他才知道,原來這里是王府的田莊,殿下就是這里的主人,醫館也是殿下特意建的,就是為了莊戶看病方便。
現在倒是給他們帶來了方便。
要是田莊沒有醫館,他們還得等一夜去城里看病。
城里看病又貴,他根本付不起。
等等——
他沒有錢!
馬貴恍然開口:“大夫!俺、俺沒帶錢……”
為他閨女診治的是位年輕小大夫,生得很好看,心地也好。
方才他們來的時候,醫館門是關著的,燈也滅了,可見大夫已經歇息了。
但聽到他們來意,還是毫不猶豫就開門問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