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玉笙由衷歡喜。
范夫人道:“咱們在馬車上看到滄州的界碑,就知道是你做的事,我們家阿笙長大了。”
范玉笙笑道:“祖母和祖父一路勞頓,先隨孫兒入城。”
入府后,待范文載和范夫人梳洗休整完畢,范玉笙前來請罪。
“祖父,請恕孫兒自作主張救下您和祖母。”
范文載斥道:“你的確是自作主張!你這麼做,置范家清名于何地!”
范玉笙倏然抬首,雙目迥然,擲地有聲道:“難道在祖父心里,天下蒼生還比不上范家清名嗎!”
“你胡說些什麼!”范文載氣得胡子亂顫。
范玉笙毫不相讓:“先帝貪圖安逸,不顧天下百姓生死,致使四海九州生靈涂炭,民不聊生。三皇子勾結天圣教意圖逼宮,權欲熏心,同樣不顧百姓安危。太子殿下看似仁厚,卻在危難關頭棄城而逃。祖父,這就是您要效忠的朝廷嗎!”
范文載瞪目:“你是在為慶王世子勸我歸服?!”
“祖父,您從京城一路行來,見到的都是什麼樣的景象,您可還記得?”
范文載沉默了。
“您若得了空閑,可以出去看一看滄州城,也可以去慶州瞧一瞧,如果這樣依舊不能說服您,孫兒以后便不再說這些話了。”
范文載盯著他不說話。
“行了行了,剛見面就吵架,吵得我頭疼。”范夫人打破沉寂,“阿笙說得沒錯,我還是第一次來滄州,老頭子,你就陪我逛一逛。”
有她調和,范文載和范玉笙面色稍緩。
范玉笙道:“您二老早些休息,孫兒先去府衙處理公務。”
翌日一早,范文載養足了精神,在老妻的勸說下,“不情不愿”地上了馬車。
馬車從范府出發,往滄州城街市行去。
比起昔日的頹敗,如今的滄州城連衽成帷,車馬駢闐,一派熱鬧繁華之景。
范夫人掀起簾子,邊看邊笑:“哎呀,咱們家阿笙就是厲害,這才當了多久知府,就把滄州治理得這麼好!”
“別往他臉上貼金,”范文載沒好氣道,“他要是有這能耐,還會投效慶州?”
范夫人不由笑了:“照你這麼說,這慶王世子的能耐還真不小,要不然咱們家心高氣傲的阿笙也不會甘愿當這個知府。”
“哼!”
馬車穿梭過熱鬧的街市,又往滄州海港的方向駛去。
滄州海港經擴建后,尤為宏偉壯觀。
海港平坦開闊,港口駢肩疊跡,馬咽車闐,接連不斷的車隊沿著水泥官道,從慶州方向趕來。
港口上,卸貨的卸貨,裝貨的裝貨,無數貨商、船工來來往往,如日方升,火舞耀楊。
金色的陽光映照海面,絢爛而奪目。
范夫人看著看著,竟無聲落下淚來。
她笑著說:“真好。”
范文載喉頭發緊,雙目微紅。
這樣的盛世繁榮之景,他有多久沒見到過了?
眼前的一切,與京城虛浮的繁榮不同。
京城的繁盛是由天下人供養出來的,滄州卻是老百姓一點一滴辛苦耕耘出來的。
而這一切的背后,離不開掌管者的嘔心瀝血、宵衣旰食。
聽說慶王世子才十七歲。
他才十七歲。
范文載沉默半晌,吩咐車夫:“去府衙。”
馬車行至府衙,早有人通報范玉笙。
范玉笙、樓蔚、方臨立刻出來迎接。
“范公,范夫人。”樓蔚行了一個晚輩禮。
范文載拱手道:“老朽見過滄王。”
范夫人亦回禮。
方臨眼眶紅紅道:“小子問范公安,問夫人安。”
“這是方家阿臨吧?”范夫人慈祥笑道,“沒想到你也在滄州。”
范文載見方臨眼中隱露擔憂,遂安慰道:“方小郎不必擔心,方侍郎此前因公務離京,未遭此難。想必他得知消息后,應該會趕來與你團聚。”
方臨大松一口氣,鄭重道:“多謝范公。”
幾人同入內衙。
范文載一眼就看到桌案上的辦公文件,不由頗覺新奇。
“這是什麼?”
“這是季度報表,”范玉笙解釋道,“需要呈送慶州的。”
“這又是什麼?”
“這是制式公文,避免繁冗廢話,便于辦公。”
見范文載還要繼續問,范玉笙不由笑道:“祖父,孫兒還有許多公務要處理,不如我拿幾本書冊給您瞧瞧?”
“好。”
于是,范文載就攜范夫人一起,在內衙尋了個小角落坐下。
范玉笙特意挑選幾份文件和冊子,交到范文載手上,說:“祖父,這些可都是世子殿下的心血,您仔細看。”
范文載不耐煩地揮揮手。
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文件上,有些刺眼。
范文載一開始還沒注意,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,倏地抬首去看。
他看到了明亮光潔的玻璃窗。
透過玻璃窗,他還看到了外頭的小池與翠竹。
范文載愣住了。
他拍拍老妻的手臂:“老婆子,我是不是看錯了?”
范夫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。
“這……是什麼?”
她情不自禁伸手去碰,指尖碰上一層堅硬而冰涼的東西。
范文載猛地低頭去翻冊子,然后指著冊子上的一段話,默念出聲:“府衙翻新,需木料、水泥、砂石、玻璃……”
“這是玻璃。”樓蔚忽然出現,笑著解釋道,“是慶州工廠造的呢。”
范文載:“……”
活了這麼多年,突然發現自己成了井底之蛙。
樓蔚繼續道:“范公和夫人要是感興趣,可以去慶州新城看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