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延大汗淋漓,抱著樓喻踏出御駕,進了養心殿,利落地踢上殿門。
后背接觸到龍床涼墊時,樓喻紅著眼發狠問:“你到底吃錯了什麼藥!”
霍延沒有回答。
比他還要發狠。
翌日,圣上身體不適,休朝一日。
大臣們沒有多想,各自點卯。
經過一夜,樓喻已經想通了,此事絕對跟他娘脫不了干系!
霍延雖也是受害者,但不管怎麼說,昨晚受罪的是自己。
樓喻瞪一眼滿目愧疚的霍延,氣咻咻趕去壽康宮。
江嵐見他過來,倒也不意外。
“娘,你昨日到底對霍延做了什麼?”樓喻開門見山問。
江嵐沒打算瞞他,將事情原封不動地告訴他。
樓喻聽罷,愣愣望著江嵐,瞬間被巨大的愧疚淹沒。
雖然他娘給霍延吃的只是尋常的補藥,可這樣的試探,對霍延來說,何嘗不是一種不公?
江嵐嘆道:“阿喻,你別怪娘,娘真的是因為擔心你。”
樓喻沉默片刻,鄭重道:“娘,我和霍延一同經歷了許多,一路走到今天。我們都是成人,我們都愿意為自己的選擇負責。我知道您擔心我,但是,這樣的試探,以后不要再有了。”
他選擇和霍延在一起,就已經決定承擔任何后果。
愛情能不能永恒,他不知道。
但忠誠和信義可以。
他選擇相信霍延,就不會再去猜忌。
不論未來如何,他都可以坦然接受。
江嵐面露慚愧:“對不起,阿喻,是娘沖動了。”
樓喻搖搖頭,眼眶微紅道:“是我讓娘擔心了,是我不孝。”
“阿喻是天底下最好的兒子,不許這麼說自己。”江嵐拍拍他的手,“回去替我向阿延賠個不是。”
樓喻急急回到養心殿,霍延果然還在等著他。
見樓喻神色有異,霍延面露無措,踟躕不敢上前。
昨晚是他太過孟浪,嚇到阿喻了。
卻不料,樓喻猛地撲過去將他抱住,悶聲道:“對不起。”
霍延驚愕過后,欣喜地回抱住他,啞著嗓子道:“這三個字該我說才對。”
“不是。”
樓喻將昨日的試探告訴他,末了說道:“那只是補藥,不是什麼斷子絕孫的巫藥。我娘讓我跟你道聲歉。”
“阿喻……”
霍延更加用力地擁著他,近乎哽咽道:“謝謝你這麼信任我。”
他可以一輩子不告訴自己真相,卻還是選擇說出來。
這樣的赤誠與信任,讓霍延整顆心都仿佛泡在蜜罐里。
他何其有幸!
“我是心甘情愿的,太后愿意應下你我之事,我已別無他求。”
樓喻抬首看他:“阿延,等以后我退位了,咱倆一起游遍天下,如何?”
“好。”
“等以后咱們死了,合葬在一塊,如何?”
“求之不得。”
“以后別叫‘太后’了,那是咱們的娘。”
“我記住了。”
“還有一件事。”
霍延注視著他,目光溫柔得不可思議。
樓喻笑道:“腿酸,站不住了。”
霍延一個橫抱,將他放到龍榻上。
“好好休息,我陪著你。”
樓喻正欲回應,殿外馮三墨求見。
“進來。”
樓喻躺在榻上沒動,霍延就坐在榻邊,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瞅著他。
馮三墨入殿,低首稟報:“陛下,湯誠軍師的案子已經查清了。”
“哦?”樓喻忍不住坐起來,“說說看。”
霍延坐過去給他當靠背,將人圈在懷里。
馮三墨余光看到,面色毫無波瀾。
“他原名羅逸,祖籍隴州,父親曾任兵部右侍郎,因拒絕三皇子樓秩一黨的招攬,被樓秩等人陷害,惠宗遂下令斬殺羅侍郎,羅家男丁發配邊疆,女眷充作官妓。”
樓喻:“……”
突然又想廢除官妓制度了呢。
羅家倒的確挺冤的。
羅逸被發配到西北,求救無門,只能另辟蹊徑。
他投靠湯誠,恐怕就是為了等湯誠謀反成功,為羅家沉冤昭雪。
只可惜,他選錯了路。
霍延聞言,不由握緊樓喻的手,在他耳邊說:“我比他幸運。”
他們的遭遇何其相似?但最終的結局卻截然相反。
樓喻會意,不由彎唇:“那你認為,我該如何處置他?”
“雖說降兵不殺,但他另有圖謀,不該留。”
霍延不會放任這樣一個有異心的人留在世上,即便羅逸對樓喻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。
樓喻垂眸沉思片刻。
“我倒是想見見他。”
第一百零八章
西北的數萬俘虜都暫由京畿駐軍看押。
京畿駐軍的統領是周滿。
“將軍,過兩天這些俘虜要回西北了,咱們終于可以松快松快了!”副將笑著道。
圣旨已下,西北統帥已經確定,那些西北軍不日就要返回西北,不用他們繼續看著了。
周滿瞥他一眼,“松快什麼?還不快去操練!”
“是!”
忽有士兵來稟:“將軍,有個俘虜說要見您。”
“他說見就見?”周滿揮揮手,“不見!”
“他說他有西北軍相關情報要告訴您。”
周滿疑惑問:“他是誰?”
“就是湯賊身邊那個軍師,不知道叫啥名兒。”
周滿眉頭一皺,“行,帶我去。”
俘虜的日子并不好過。
京畿駐軍們餐餐管飽,他們卻只能吃些淡如水的面糊糊。
羅逸本就瘦弱,經過這麼多天,身體愈加形銷骨立。
他正拿著鏟子挖土。
因戰亂,京城附近的道路都有些毀損,他們這些俘虜便都被拉來夯土修路。
周滿站在不遠處,瞇眼看著羅逸的背影。
烈日炎炎下,青年全身的衣衫皆已濕透,緊緊地貼在背上,勾勒出倔強而又突出的脊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