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吩咐小兵:“去叫他過來。”
小兵應聲而去。
片刻后,羅逸跟隨小兵而來。
他面色極為蒼白,走路時顫顫巍巍,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。
卻還堅持行了個標準的君子禮。
周滿不耐煩道:“找我什麼事?”
羅逸雙眸幽深如墨:“此處人多眼雜。”
“行,跟我來。”周滿轉身就走。
他倒要看看這人有什麼目的。
周滿人高馬大,又出身行伍,走起路來相當快,不一會兒就將羅逸甩出一大截。
為了跟上他,羅逸咬牙提速,但心有余而力不足,只能郁悶地看著周滿的背影越來越遠。
周滿并沒等他,自顧自先回到營房。
等了好一會兒,羅逸才晃晃悠悠地進來,一張臉白上加青。
“說吧,什麼事兒?”周滿當著他的面,咕嚕咕嚕灌下一大壺涼茶。
羅逸又餓又渴又累,身體一邊像火燒,一邊如置冰窖,難受得腦子都糊掉了。
他竟然問道:“能給我點水喝嗎?”
周滿:“……”
他怕這人話還沒說就倒了,遂遞給他一盞涼水。
羅逸匆忙飲下,仿佛沙漠里的旅人終于抵達了綠洲。
“多謝。”
他今年不過二十五歲,長得清秀文弱,看上去極為無害。
但周滿很清楚,能在湯誠身邊當差的,哪可能真正文弱?
“說吧,西北軍什麼情報?”
羅逸不再廢話,開門見山道:“西北軍中有北境細作。”
周滿:“……”
他嗤笑一聲,故作不信道:“你說有就有?就算有,你又是怎麼知道的?”
羅逸淡定說:“我看出來的。”
“既然你看出來了,為什麼當初不殺了他們?”
羅逸反問:“我為什麼要殺了他們?”
周滿被問住了,他不可思議道:“你是西北軍軍師,你為什麼要留細作活口?”
“殺了他們,還有新的細作。”羅逸說道,“不殺他們,還能耍著他們玩。”
周滿覺得他還挺賊,反問:“那你跟我說這個還有什麼意義?”
羅逸眸色黯淡:“我已非西北軍軍師,日后也不會再待在西北。”
“所以你想交出細作的名單?”周滿不動聲色問,“你想要什麼?”
羅逸堅定道:“我想見陛下。”
“……”
周滿挖了挖耳朵,“你一個叛軍俘虜,想見陛下?我勸你還是別白日做夢了。”
“細作名單……”
“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能看出來,更何況,我也可以吩咐人嚴刑逼問你。”
羅逸不由笑了。
“我聽說西北的代統帥不過十幾歲少年,呵,看來當今圣上也不過是個忌憚功臣的……”
“砰!”周滿狠一拍桌,“你再亂說話,信不信老子削死你!”
羅逸挑眉,“我說錯了嗎?他放著定國公不用,卻用一個乳臭未干的少年當代統帥,難道不是因為忌憚?”
“你懂什麼?”周滿冷笑一聲,“如果我沒記錯,你入營時也不過十幾歲,怎麼,就允許你年紀輕輕被湯賊看重當軍師,不允許別人十幾歲比你更強?”
那些西北軍要是真小看楊繼安,恐怕到時候有他們受的!
羅逸:“……”
他不想繼續爭論,只道:“我想面圣。”
“陛下日理萬機,沒空見你。”周滿似乎想到什麼,忽然問道,“你剛才是不是說你以后不在西北?你是俘虜,你不去西北去哪?”
羅逸說到現在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,他全身上下忽冷忽熱,正要開口回答,突然眼前一黑。
“咚”一聲,栽倒在地。
周滿:“……”
他連忙吩咐小兵去請大夫,結果大夫前腳剛到,圣上口諭隨后就來了。
周滿頭疼:“快讓大夫弄醒他!”
羅逸醒了之后,便被帶進了宮。
樓喻在勤政殿見到了他。
身形瘦削,面白如鬼,只一雙眼睛里透著幽幽的光。
羅逸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能見到樓喻。
當初樓秉登基后,樓喻和湯誠進行過數次交鋒,羅逸一直幫著湯誠出謀劃策,卻從未占過半分便宜。
他內心深處對樓喻是佩服的。
但一想到樓喻對西北統帥的處理方式,便覺得如鯁在喉。
他們樓家人都一個樣!
他盯著樓喻,樓喻也在看著他。
馮二筆不由呵斥:“放肆!膽敢直視天子圣顏!”
羅逸虛弱跪在地面上,垂首行禮:“罪民叩見陛下。”
“聽說你想見朕,朕倒是好奇,你哪來的膽子?不怕朕活剮了你?”
樓喻沒讓他起身,羅逸便繼續趴伏在地上。
“難道不殺降兵只是戲言?”他輕笑一聲,“罪民相信陛下不會言而無信。”
樓喻挑了下眉,看向一旁坐著的霍延,問:“此人是西北軍俘虜,你乃西北統帥,你覺得該如何處置?”
霍延淡淡道:“他乃湯賊舊部,宜殺不宜留。”
“敢問定國公,您立下汗馬功勞,如今卻空得一個統帥的名號,難道不覺得憋屈?”
羅逸根本不怕死,他就是不甘心。
霍延眸色霎時變冷。
“羅逸,別太自以為是。”
羅逸神色微驚:“你知道我的身份?!”
他猛地抬起身,看一眼霍延,又不管不顧地看向樓喻。
樓喻卻噙著笑欣賞霍延發怒的俊臉,根本沒在意他。
霍延沉聲道:“你以為你為何能活到現在?就憑你為虎作倀的行徑,你早該死上千百次了。之所以還能開口,不過是陛下顧憐你父親忠義罷了。”
羅逸瞪大眼睛,傻傻望著樓喻。
樓喻卻不看他,只對霍延道:“我只是覺得他的經歷與你有幾分相似,不忍他死而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