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來還想著怎麼提醒羅逸,未料羅逸竟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榮石心里涌出復雜的情緒。
阿爺之前說羅逸心思不簡單,他還沒當回事,現在想想,確實不簡單。
他們榕族沒有什麼爭權奪利的心思,他們只想過上平靜安寧的日子,但現實往往是慘淡的。
朝廷只知道征稅,卻不管族民死活,加上羅家的遭遇示警,他們已經不信朝廷了。
可榮石看得很清楚,要是讓巫塔族或者仡族當上三州首領,族民的日子也不見得多好。
他們排斥中原文化,他們只想讓族民成為沒有思想的擁躉。
榮石和榮族長都不愿意這樣。
以前的朝廷不能信,另外兩族也不能信,榕族一直尋找第三條路。
或許,他背上這個人,能帶來第三條路?
突然回族的羅逸,之前尾隨的兩人,這半個月來的驚雷聲,都讓榮石隱隱感覺到,三州部族必有一場“浩劫”。
所謂的“神靈發怒”也并非虛言。
“想保性命,到時聽我的,同意否?”羅逸快速地在他耳邊問。
數人踩中枯葉的腳步聲,成功掩蓋他的聲音,只有榮石能聽見。
榮石眨兩下。
不多時,幾人來到看押梁霈等人的地方。
這是一處廢屋,離聚居地不遠,但位于半山腰,位置隱秘,尋常人很難找到。
廢屋外有族人把守。
族人見到榮石等人,納悶問:“少族長,您怎麼來了?”
榮石將羅逸放下,回道:“跟前兩次一樣,神靈又一次發怒示警,巫族長和羿族長提議要拿梁霈的人頭祭天。”
另外六人紛紛附和。
守衛嘀咕道:“這也太邪門了吧?怎麼神靈老是示警?”
榮石板著臉:“帶我們進去。”
守衛聽話地開了門。
廢屋外都是一些高大的林木,光線陰翳得很。
但比關在山洞要好得多。
羅逸對榮族長更加佩服幾分,這老頭總是在給自己留后路,雖顯得有些優柔寡斷,但又何嘗不是一種對局勢的敏銳洞察呢?
至少比那兩族要識時務得多。
果然,巫塔族和仡族六人紛紛冷哼。
尤其是巫塔族的族人。
他越發狐疑地盯著榮石:“你知道屏州知府在我們族里是什麼模樣嗎?你們榕族居然對朝廷強盜這麼好?!”
榮石:“那沒辦法,我們族人都比較心善。”
那人:“……”
他只好扭頭看向屋子里的五個俘虜。
兩男兩女,還有個小孩。
“梁霈是哪個?”
榮石先看了一眼羅逸,見他沒有絲毫表示,便指向梁霈。
雖然幾人沒遭什麼罪,但這麼多天一直被繩子綁著,不可能不狼狽。
梁霈胡子拉渣,披頭散發,身上散發著難聞的氣味。
他眼底生紅,惡狠狠盯著面前幾人,若非嘴里被塞著東西,定已將他們罵得狗血淋頭!
巫塔族族人冷笑:“屏州那老東西連話都說不出來了,梁霈居然還這麼精神,榮石,說你們不是朝廷的走狗,誰信?”
榮石捏緊拳頭,面無表情。
那人道:“把人拖走吧。”
立刻有兩人上前,將梁霈從地上拖起來。
他身旁的女人突然“嗚嗚”起來,竟直接用腦袋來撞他們。
那人正要踢過去,卻聽一道聲音阻止:“等等!”
屋內瞬間安靜下來,所有人都看向羅逸。
榮石眸中閃過憂色,這人不會蠢到這時候跟人對著干吧?
“這兒哪有奴隸說話的份兒!滾遠點!”仡族的戰士喝道。
羅逸委屈地轉向榮石。
榮石:“……”
他上前一步,“他是我的奴隸,我愿意聽他說話,有你廢話的份兒?”
“你——”
巫塔族族人揪著梁霈的頭發,陰陰盯著榮石:“榮少族長,你不會想這時候反悔吧?梁霈的人頭咱們要定了!”
“我想提個建議。”羅逸不等對方打斷,便繼續道,“如果梁霈一個人的人頭不足以讓神靈息怒呢?”
其余人不由愣住。
“你什麼意思?”
羅逸目光掠過梁霈,停留在他身旁的女子臉上。
女子蓬頭垢面,看不清真實面容,但從她憤恨的目光中,能看出她的倔強與不屈。
她應該就是寧宣長公主了。
羅逸凝視著她的眼睛,慢條斯理道:“如果梁霈一個人不夠,那就需要更多的人頭,不如把屋子里的人都帶上吧,省得到時候再走一趟。”
除梁霈和樓菱,還有隴州知府一家三口。
他們聞言,紛紛露出絕望而痛恨的眼神,如果眼神能殺人,羅逸不知死多少次了。
倒是樓菱,聞言后居然不再反抗,反而與梁霈對視,均從對方眼中看出同生共死的決心。
仡族族人想了想說:“這奴隸說得有幾分道理,你們覺得呢?”
巫塔族族人試圖從羅逸臉上看出不對,但羅逸淡定得很,完全看不出絲毫緊張與忐忑。
難道他真的只是好心提醒?
羅逸忽然看向外頭,又提議道:“今天過去大半了,不如你們幾個在族中歇上一夜,明天再趕路吧。”
“不行!”巫塔族族人立刻反駁,“必須現在就帶人下山!不能繼續耽擱了,快!”
他覺得羅逸留他們過夜,肯定是想鬧什麼幺蛾子。
哼,他們才不會上當!
于是,樓菱、梁霈和隴州知府一家三口,全都被押著下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