樓固幽怨地瞅她一眼,什麼都沒說,默默地挪開位子。
兩小的相處模式大家都已經習慣了,但不管看再多次,每一次都會忍不住發笑。
這時,書架另一側傳來交談聲。
“趙兄,你不是要找算學的書嗎?這本怎麼不拿?這可是入學必考科目。”
“我看其他的算學書就行了。”
“可這本是大學推崇的教輔書,說不定考題就從這里面出呢。”
“女人寫的書,有什麼可看的?”
“……”
樓喻眉頭忽地挑起,他知道那個“趙兄”說的是哪本書了。
三年前,樓荃和唐雯等人聯合編著了一本傳授算學的書,此書成為大學的必備教輔書,也被收錄在圖書館里。
他不由看向樓荃。
樓荃仿佛沒聽見似的,表情絲毫未動。她這些年聽過太多這樣的言論,早已習慣了。
雖然這幾年在報紙的宣傳影響下,民間的觀念漸漸開明,但依舊有不少人沉浸在昔日的教條里。
這也是樓喻至今尚未全面廢除休妻制的原因之一。
但可喜的是,除了慶州外,滄州、吉州、湖州、江州、占州等地陸續廢除了休妻制,女子地位皆有所提高。
“趙兄,你這話可不對,咱們讀書學習,是為了汲取知識,何必在意書是誰寫的?更何況,就算是女子寫的又如何?”
“女子所書,如何登得上大雅之堂?”
“照你這麼說,你是你娘生的,你娘是女子,你也難登大雅之堂了?”
另一道譏諷犀利的聲音忽然傳來。
“噗——”
有人忍不住噴笑出聲,又及時止住。
趙姓男子氣得面紅耳赤,低聲質問:“榮獻,又是你!你是不是專門跟我過不去!”
榮獻笑容悠然:“你是不是專門跟女子過不去?”
他們都是想報考大學的舉人,平日里算是打過交道。
趙舉人家境殷實,喜好結交,但他也是看菜下碟。
榮獻從南方偏遠之地而來,穿著樸素,在趙舉人眼中,活脫脫一個土包子。
第一次見面,趙舉人就拿榮獻的出身當笑柄,但榮獻懶得理他。趙舉人被人吹捧慣了,自然不爽快,遂經常排擠榮獻。
一來二去,兩人結下梁子。
可大多時候都是趙舉人主動挑釁,榮獻很少搭理。
今日倒是稀奇,榮獻竟主動與趙舉人對上。
他反問的這句,簡直一針見血,令人捧腹。
趙舉人哪受得了如此“羞辱”?
他怒紅眼睛道:“你如此推崇女人,是不是就喜歡鉆女人裙擺?”
他言辭粗鄙不堪,惹得書架這邊的霍瓊忍不住捏緊拳頭,想要暴揍過去。
“我尚在學堂時,夫子便教導過我,日后若遇上貶低女子的狂妄之徒,不可與之相交。我之前還納悶,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,明明是從他娘肚子里爬出來的,卻還能如此貶低女子,豈非忘本?今日終于知道,原來真有這樣的人,倒是我坐井觀天,孤陋寡聞了。”
其余人皆垂首憋笑。
在大環境的熏陶下,不少年輕學子的思想觀念已經與過去的文人不同,如趙舉人這般的還是少數。
趙舉人怒意上涌,就要揮拳揍向榮獻。
樓喻冷不丁出聲:“這位兄臺言之有理。”
一下打斷趙舉人的無禮行徑。
趙舉人憋屈得要死,不管不顧地低罵一聲:“哪里來的鼠輩,竟在這聽偷聽墻角!”
樓喻直接愣住。
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罵過他了。
他可以不在意,身邊人卻無法忍受。
霍延大步繞過書架,眉目鋒銳森然,冷冷道:“道歉。”
“道什麼歉?偷聽別人說話,本來就是鼠輩!”
霍延才不跟他廢話,直接伸手過去,打算把他扔出圖書館。
誰料趙舉人被他激怒,竟直接揚拳而來。
霍延下意識回擊,趙舉人不堪一擊,直接摔倒在地。
他摔得痛了,不顧圖書館的規矩,立刻高聲斥道:“你敢打我!你知道我是誰嗎?”
他被人捧慣了,已然忘記自己不過一個小小的舉人,即便出身不俗,在京城這塊地兒,根本不夠看的。
京城遍地都是官,大街上隨便抓個人,身份說出來都能嚇死一大片。
他的高聲尖叫驚擾了圖書館里的讀書人,眾人紛紛皺眉聚集過來。
就連樓茝和樓固都邁著小短腿跑到樓喻面前,眼睛亮晶晶的,儼然一副看熱鬧的模樣。
樓喻一手牽一個,笑瞇瞇道:“咱們去看霍家阿兄打壞蛋!”
“好啊好啊!”樓茝激動地拍手。
她知道,每次阿兄露出這種表情,就說明有人要倒霉了。
她最喜歡看阿兄整人了!
一行人繞過書架,站在霍延身后。
趙舉人見這麼多人圍觀,信心和斗志倍增。
他扶著書架控訴道:“大家伙兒都評評理!哪有在圖書館打人的?”
圍觀文人不由打量樓喻一行人。
各個容貌上乘,氣度不凡,一看就非富即貴,一時竟不敢出言議論。
趙舉人心中恨恨,面上卻義正辭嚴道:“如果我沒記錯,圖書館禁止喧嘩,禁止打鬧,違者必受懲處。
這還是當今圣上金口玉言,你今日打我,已是違反了圖書館的規矩!”
他拿皇帝說事兒,其余人便紛紛點頭。
“確實,不管怎麼說,打人就是不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