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老人的閱歷,已經看得出身邊圍過來了許多的陌生面孔,個個膀大腰圓,懷里鼓鼓囊囊必然揣著兵刃,程昱年過六旬,他倒是不怕死,可是自己的孫女就在眼前,而且在這種局勢之下,他已經無能為力了。
他還沒有回京,依舊是布衣之身,這也是程昱無奈的地方,如果他恢復官職,別說面前這些宵小之輩,即便是太清教的國師在他面前,也得禮讓三分。
時勢造英雄,時勢,也能困英雄。
程林菀看到爺爺沒事,本就憋了一肚子怒火的少女,這時候終于發現了可以發泄的目標,于是氣呼呼的分開人群,直接來到了徐言的面前。
第13章 上善若水
“徐言,那些人都是你們乘云觀的道士麼?”程林菀一張小臉上冷若冰霜,瞪著徐言質問。
沒想到有人來找自己質問,徐言先是一愣,無辜的眨了眨眼睛,道:“他們是掛單的道士,不算乘云觀的人。”
“你們都是道士!”
程林菀的聲音徒然拔高:“道家不是清靜無為麼,為什麼要殺人,為什麼!”
程林菀與徐言也算玩伴,雖然女孩兒不敢進山,倒是經常與一群伙伴們跑到鎮子外的草地或荒林玩耍,她不認得那些陌生的道士,只認得徐言一個,只好將自己心里的怒火發泄到徐言的頭上。
其實在程林菀的心里,憨厚的小道士并不是惡人,反而還有些傻傻的,有時候她也會因為調笑這個笨笨的小道士而開心一整天,可是如今的景象,讓少女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人世間“惡”的一面,她只是想改變些什麼,又無能為力而已。
小花的哭喊已經變得沙啞了起來,她和小乞丐都被推到了火海近前,馬上就要走那條通天路,廣場上的道士們雖然法相森嚴,但沒人知道他們的心里究竟裝著仁慈,還是惡念。
玩伴的質問,小花的哭聲,道士們冰冷的身影,眼前的一幕,在徐言的眼里組成了一副詭譎的畫面,沒有鬼魂,沒有精怪,也沒有妖,卻透著一股讓人徹骨的冰寒。
程林菀說得沒錯,他們都是道士,都是道士!
徒然間,喉嚨里有什麼東西在涌動,徐言的臉色越發蒼白了起來,眼眸的深處,面對山腹中那頭巨獸時候的猙獰隱隱浮現,他的手,緊緊地按在了腰間。
那是被他藏起來的最后一顆雷珠!
雷珠的威力太大,如果在廣場上爆裂開來,不但那些道士會被炸死,周圍的百姓也難逃一死,可是除了雷珠,徐言雖然飛石的功夫精湛,但也敵不過明顯都有武藝的道人,何況人群里還有著他們許多的同伙。
一個十五歲的小道士,能力畢竟有限,連程昱這位曾經的左相都無可奈何,徐言又能有什麼辦法,可越是如此,他心底的暴戾之氣就越發狂躁,小小的身體都開始隱隱顫抖了起來。
“程家女娃說得沒錯,癡兒,我們都是道士啊……”
耳畔,老道士的聲音溫和而平靜,漸漸消弭了徐言心頭的悸動,隨后徐言便看到自己的師父向前邁出了一步,洪聲喝道:“慈悲,慈悲!”
一句斷喝,不像是將死之人發出,竟猶如洪鐘炸雷,廣場周圍的人們聽得震耳發聵,全都將目光望了過來,即便祭壇上的道士們,也都目光不善的望來,那幾個押解著童男童女的道人更是腳步一頓。
或許旁人只聽到老道士的大喝有些震耳,可是太清教的這些人全都武藝在身,一個個身手不凡,尤其為首的疤臉道士,在聽到這聲斷喝之際,心頭徒然一沉。
真氣,渾厚到極致的真氣!
也只有催動深厚的先天真氣,才能以一句斷喝震得人耳朵發疼。
徐道遠往日里虛浮的腳步,在今天變得龍行虎躍,仿如回光返照,幾步之間便到了祭壇之上,打稽首,笑道:“道家有云,水善,利萬物而不爭,道遠愚蒙,勘不破水之大善,一十六年清修,到頭來卻想爭上一爭。”
徐道遠這番話,是對面前的疤臉道人所說,目光中堅定而隨和,看不出喜怒,徐言緊緊地跟在師父身后,一時間也看不懂老道士究竟要干什麼。
“老觀主,得道在即,還是不爭的好。”疤臉道人從對方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敵意,寸步不讓地說道。
“道可道,非常道。”徐道遠搖了搖頭,道:“彼之道,非我之道,慈悲慈悲,先有慈,才有悲,無慈自無悲,無悲自無喜,無喜無悲,何來慈悲?”
老道士的話,繞得疤臉道人疑惑不解,不知說什麼好,不過下一刻,他忽然往前踏出一步,腳下的石磚上竟是被印出了一個深深的腳印,低聲道:“壞我太清教傳道,死路一條!”
“不擋道,不擋道。”徐道遠笑著擺手,再次高聲道:“貧道乘云觀主,在臨山鎮修行多年,鄉親們大多認得。”
這一次,徐道遠是對著周圍的百姓所言,人們聽到老道士如此說,紛紛點頭認可。
徐道遠住在臨山鎮可有些年頭了,不僅為人隨和,鄉親們有些頭疼腦熱都會來道觀里求這位老道士瞧瞧,徐道遠開的方子,比那些大城里的郎中都要有效,小鎮里的百姓對他倒是十分恭敬。